說起來我還真算是稀客,在荀或獲罪之前,我與荀或之間的來往也並不算多,他獲罪之後在登門拜訪,的確讓人覺得有些奇怪。我拱手道:“文若天下名士,豈能因一言不慎就斷了來往?亮想這次親自來拜訪,讓那些有心人看到,文若的境遇或許會好些吧。”
荀或笑了一下道:“或哪裏算得上什麼天下名士,頂多也就是交遊廣闊些。不過在以前每日踏進我這悅己草廬的各層官員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但自免官在家以來,昔日同僚唯恐避之不及,這悅己草廬可謂是門可羅雀,這六天來,孔明你可是第五位訪客。話又說回來,孔明你親自登門,倒還真定會讓那些官員吃了一驚呢。”
李通控製下的賊鷹早有探子來報,這幾天來,出入荀或被軟禁的,隻有四人,二叔諸葛玄、管寧、父皇以及剛剛被任命為曹家軍統領的曹彰。我們兩人實在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這些日子來到荀或這悅己草廬的,有哪個不是權傾一方的大員?那些品秩低一些的官員不來看望荀或,也是因為看不清形勢,不敢冒險而已。
雖然當初荀或加入諸葛家是由我引薦,但父皇自不必說,管寧和二叔諸葛玄和荀或同為父皇身邊的三大親信之一,曹彰更曾經是荀或的學生,比起這四人,我與荀或的交情就顯得相對淡薄得多,因此在這種非常時期,我特地選擇了這個時機來拜訪荀或,也不會顯得特別突兀。
我走到荀或旁邊的一個軟墊上,輕輕坐下,摸了摸麵前伸出的枝椏,笑道:“文若,你力阻父皇登基,在世人眼中已經是大逆之罪,不株連九族,僅僅罷官免職,已經是父皇法外開恩了,除了我和二叔、管大家、子文(曹彰字)幾個不怕死的,還有誰敢來著悅己草廬?”
“嗬嗬,孔明晉位寧王,如今已經是位高權重,自然是不怕老夫牽連。隻可笑老夫平日為了保持這悅己草廬的清淨,立下規矩,每天隻接待三個客人,不想今日人來得稀後,倒有些患得患失起來。”荀或放下了《孟德新書》,自嘲地笑了起來,話語間不見一絲對於我所掌握情報的驚詫,畢竟所謂二公子黨的主心骨,總是要掌握著很多別人所不知的情報來源的。
“文若,你休得怪那些官員,他們如今也是在觀望形勢,就是我,也是特地在管大家他們過來之後才來的,估計過不了幾天,他們看父皇對你的懲戒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你這悅己草廬可就又熱鬧了。”我道,“正好文若也可借這機會認清一批人,其實看文若現在也顯得悠然自得,仿佛胸有成竹父皇不會繼續降罪般。”
“哪裏哪裏,老夫不過是得過且過而已,說實話,老夫對大唐的前景還是很看好的。”荀或擺擺手。
我皺眉道:“那為什麼文若還力阻父皇登基?落得如此田地。”
荀或歎了一口氣道:“孔明可還記得當初或來投奔來所說的話?”
我記起了當初荀或相投諸葛家時,我曾坦白問過他,心係漢室的他被曹操逼出曹家,是否又會成為諸葛家的隱患,當時荀或的回答是漢室已經為司馬家和靜心小築所控製,他不願為司馬家或是靜心小築效力,所以才沒去朝廷而到了諸葛家。但如今司馬家和靜心小築已經公然成為了漢室的敵人,荀或為諸葛家效力最大的原因已經不複存在,莫非……
我猛地看向荀或,聲音變得有些冰冷,道:“文若,莫非你還想著漢室能夠複興?雖然父皇現在念在舊情,僅僅是將你貶為庶民,但若是你真有此等想法,在大唐恐怕是沒有任何人能夠救你了。”
“嗬嗬嗬嗬……”荀或輕輕笑了起來,“孔明你小看荀某了,現在天下大勢早趨明朗,劉家漢室根本無力回天,或不是死忠不化之人,如今大唐境內之民富足遠過其他之地,荀某對漢室早就死了心,反而對大唐充滿了信心。之所以有了在登基大典上死諫唐皇那一幕,是因為荀某身為一個士人,就要做到言行如一,雖然心變了,但在天下士人麵前還是要作出一個表率。”
荀或的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但我總覺得其中有那麼幾分荀或想刻意傳達給我的其他意思,雖然出自陳留荀家的荀或三十年前就名揚天下,在天下士人中的聲望極高,平日中也是極其愛惜自己的名譽,但卻也不必做得如此虛偽。
荀或在話後留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令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於是我對荀或會意的一笑道:“恭喜文若即將晉任禦史大夫。”
“孔明果然天資聰穎,或略略一暗示,就能猜到。禦史大夫位居正二品,掌握彈劾糾察官員,凡正四品以下官員,甚至可直接革職查辦,先斬後奏,其權力不可謂不大。若能勝任此位的官員必須士天下人都信得過的,所以或才演了那麼一出苦肉計,換得士人的尊重。待得兗州的戰事結束,或就正式上任了。”荀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