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在黑夜中急駛著，已經離開了太原市區，奔馳在高速公路上。車內的三人都不再說話，靜靜地開車。羅越靠在椅背上，雙手被繩子反綁在後麵，人還沒醒來，低伏著頭，靠著安全帶綁著，才沒有倒下。窗外的黑暗中，除了偶爾駛過的轎車，基本上全是拉煤的大卡車。深夜了，小轎車拐下高速公路，駛上了一條普通公路，車子立刻顛簸起來。山西的公路，被超載的貨車折騰得路麵滿是坑坑窪窪。不知過了多久，羅越在顛簸中蘇醒了過來。他首先感到的，是頭上的疼痛。他張了張嘴，自己這是怎麼了？旁邊的男子發覺了羅越的動靜，說道：“不準亂動，就快到地方了，馬上你就解脫了！”“你們，你們為什麼要抓我？”羅越掙紮地問。“冤有頭，債有主，我也讓你落個明白，到了陰間，你別找我們！有人出了錢，雇我們把你做了。”前座的墨鏡男子說。羅越腦海中霎時一片空白，隨即巨大的恐懼籠罩了他的全身：“我沒做壞事呀，別殺我……”他拚命在座椅上掙紮著。旁邊的男子狠狠打了他一拳，卻被墨鏡男子喝住：“把他捆好就行了，別打得車裏到處是血。”羅越恐懼地問：“是誰雇你們的？”“我們有行規，你反正要死了，就做做好事，別問是誰了，讓哥幾個賺點錢吧。”墨鏡男子又對同伴說：“把他的嘴堵上！”轎車在盤山公路上行駛了不知多久，突然停下來。羅越透過蒙在臉上的黑布條，看見了朦朧的光亮，難道已經天亮了？他被推下車，被人一左一右地架著往前走。“你們要帶我去哪裏？”羅越想大聲喊，卻喊不出來，因為他嘴裏被塞了一團破布。他感覺在走一條上坡的路，過了一會兒，就感覺不到坡度了，腳下的土質很鬆軟，而且布滿了坑坑窪窪，如果不是有人攙著，他早就摔了不知幾個跟鬥了。隻聽到有人說：“可以了，就扔在這個坑裏吧。”羅越隻覺得被人重重地推了一下，整個人便滾了下去，途中腦袋又撞到了一塊石頭，頓時失去了知覺。春夏之交的山西大地，淩晨的氣溫還顯得有些清冷，一層薄薄的霧氣，籠罩在半山腰上的這一片凹地上。這裏是一座廢棄的村莊，除了通往山下的一條簡易公路，有幾十畝麵積的地麵上，到處都是塌陷的空洞，一些未拆除幹淨的農家房屋，殘存的土牆還頑強地屹立著，似乎在默默地訴說著什麼。一個戴墨鏡的男子站在一個深坑旁，看了一眼滾落在坑裏的羅越，對站在旁邊的兩個男子說：“埋吧。”兩個男子拿起短柄鐵鍬，往坑裏鏟土。不過他們顯得不是幹這種活的，動作相當笨拙，鏟起的土多的多，少的少，而且落點很不準，好一會兒才把羅越的身體蓋住。墨鏡男子背對著坑站著，緊張地四處張望著。突然，遠處傳來了幾聲狗叫，墨鏡男子忙問道：“埋好了沒有？”“差，差不多了，看不到人影了……”回答的聲音同樣顯得緊張。“好像有人來了，咱們快走！”墨鏡男子帶頭跑向簡易公路，往山下的轎車跑去。另兩個男子忙提著鐵鍬跟在後麵。三人氣喘籲籲地跑到小轎車前，把鐵鍬丟進後備箱裏，急忙鑽進車裏。小轎車立刻開動了，揚起了一大片黑色的粉塵。“哥，這麼埋行麼？不會被人發現？”“你這個笨蛋！上午那些工程車就會開過來，這塊地很快就會被推平，到時候再蓋上房子，神不知鬼不覺，還發現個啥！”小轎車在飛揚的塵土中，很快消失在公路的盡頭。在廢棄村莊的北麵，一條從山後延伸過來的小路上，出現了兩個人影，走在前麵的是一個少年，後麵跟著一位老人，還有一條狗不時地衝到他們前麵，少年大聲喚道：“小黑，回來，不要跑太快！”老人在後麵笑道：“貴子呀，你讓它跑呀，它嫌我走太慢，憋得慌。”“爺爺，這老村子都拆完了，還來幹什麼？”少年邊走邊說。“聽說今天就要推地了，再來看一眼，沒準誰家還落下點什麼，我們好給他撿回去。”老人說。一老一少小心地走進廢墟中，少年一門心思追著那條叫小黑的狗，老人則落在後麵，仔細地查看著什麼。“喂，小黑，你亂跑什麼！”少年大叫。隻見小黑低頭在地上嗅著什麼，突然往前麵的一個大坑竄去。少年忙追了過去，小黑卻已經衝下坑，狂叫了幾聲，爪子不停地在坑底刨著土。少年困惑地看著小黑，嘴裏說道：“刨啥呢，看你刨，你還能刨出個金元寶來不成！”不遠處的老人顯然沒有找到什麼東西，這個村子的人太窮，能用的東西早就拆完了。突然，少年在大喊：“爺，快過來，這坑裏有東西！”老人聽了不急不慢地朝孫子走去，嘴裏叨嘮著：“我就說吧，這麼大個村子，總會有人落下些東西。”“爺爺，你快點呀！”孫子一臉著急地對著老人喊。老人走到坑邊，隻見小黑仍在坑底刨著，土裏已經可以看見衣服了。孫子緊張地對老人說：“爺爺，底下是不是埋著個人？我都聞到血腥味了！”“這裏是村子，又不是墓地，怎麼會埋人呢……”老人話才說了半截，突然縮了回去，因為他看到了小黑正叼著衣服，要把土裏的一個人拖出來。老人臉色一變，對孫子說：“貴子，你腿腳快，快回村子裏叫人來，這可是出了大事了！”孫子被老人的神情嚇到了，兩腿居然顫抖起來，哪裏還邁得開步子：“爺爺，我害怕，我們一起走吧。”突然，孫子指著坑裏說：“你快看，那個死人會動！”隻見坑底的小黑也被它拖出來的人的動彈，嚇得趕緊跳到一邊，對著他不住地狂吠。老人驚呼道：“天老爺，這可不是個死人，人還活著呀。”說完，他順著坑壁就往下爬。孫子遲疑了一下，也跟著爬下去。坑底大半身子還蓋著土的羅越，扭動了幾下身子，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老人急忙讓他麵朝地伏著，別讓土粒嗆進氣管裏。他把蒙在羅越眼上的黑布扯下，頓時強烈的光線令他趕緊閉上雙眼。孫子則幫著把捆著羅越雙手的繩子解下來。過了好一會兒，羅越停止了咳嗽，老人將一瓶水遞到他嘴邊，喂了他幾口。羅越茫然地看著眼前的爺孫倆，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死了嗎？”老人激動地說：“你沒死，你還活著！”孫子有些害怕地躲在老人的身後，他還沒弄清，眼前這個人，究竟是人還是鬼。小黑此刻也不叫了，它靜靜地站在一旁，伸出長長的舌頭，喘著粗氣。羅越掙紮著要站起來，老人忙扶住他，嘴裏說著：“不急，不急，別累著了！”然而羅越本能地想證明自己還活著，居然晃晃悠悠地站直了。一陣風夾帶著煤塵，吹散了空氣中的薄霧，羅越在一老一少的攙扶下，艱難地消失在村後的小道上。過了沒多久，山下響起了汽車的轟鳴聲，幾輛大型的工程車沿著簡易公路，緩緩地開上了這座廢棄的村子。隨著幾聲響亮的哨子，工程車後麵的一輛土方車鬥上，跳下了一大群工人，頓時，剛才還是空無一人的空地上，便充斥著熱鬧的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