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環東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我聽從領導安排!”朱政委笑了笑,並不感到意外。他是官場的老油子了,對基層的官員很了解,別看這些官員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牛得不行,可一旦遇到級別比他們高的官員,立刻像一隻溫順的羔羊。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他們的任命,是上頭說了算,既然選擇在官場混,誰也不會跟自己的仕途過不去。但是蘇環東心裏也不是一點愧疚都沒有,他跟林斌、林繼光在一起稱兄道弟時,確實是把他們當做朋友的,如果不是情趣相投,他能隔三岔五和他們一起在酒桌上混嗎。可是麵對劉偉中的事情,他的天平倒向是沒有選擇的。蘇環東能當上副縣級官員,至少說明他在官場中是出類撥粹的,但也僅限於此,他很清楚,要是他頭上沒有這頂官帽,他在社會中能不能算個人才,能不能贏得別人尊重,都是要打個大問號的。對林斌的愧疚感,在蘇環東心中隻是一閃而過,隻要他蘇環東還是個一縣大員,將來還會有像林斌一樣的張斌、王斌、李斌搶著和他做朋友,心甘情願地給他送上自己企業的幹股。也許正像蘇環東這種人,才是官場生存的不二法則。屠望都的計策取得了意外的效果,他們費盡心思在林斌身上沒有得到的東西,居然在蘇環東這裏輕易地得到了。屠望都早已判斷林斌不是親自對劉偉中動手的人,他的手下一定有一個他絕對信任,無限忠誠於他,而且身手不錯的人,在太原襲擊了劉偉中,而林繼光恰恰都符合這些標準。蘇環東立刻設下了一個陷阱,輕而易舉地將林繼光誘來。此刻林繼光被反銬在紅木太師椅上,腦子裏一片茫然。他想不通,為什麼同樣是交朋友,像羅越這樣的貧賤之人,他可以放心地信賴,可是蘇環東這種高貴之人,卻能毫無廉恥地出賣朋友……按劉偉中的要求,他不要屠望都把林斌和林繼光帶回太原,那樣的話有可能被父親劉谘亮發現,肯定不會再允許他私自處理。而在汾水這種山高皇帝遠的小縣城,消息根本不可能傳到太原的劉谘亮耳中,他劉偉中隻要打著父親的旗幟,就可以讓這些基層官員俯首貼耳,對林斌和林繼光肆意折磨。林繼光被抓後,感到萬念俱灰,被蘇環東出賣,他再也不信任在山西結交的朋友,但是在汾水,可以信任的林斌已經先他被抓,已經沒有人可以再救他們了,甚至都不會有人還會掛念他們,因為羅越在太原也被抓了,誰知道他現在是生是死。但是林繼光錯了,還有一個人在掛念著他們,這個人就是太原的李麗珍。接到林繼光打來的電話後,李麗珍一直忐忑不安,因為她已有一個不好的預感,也許於美霞真的向劉偉中出賣了林斌他們。她焦急地等著林繼光再打電話回來,好確認她預感的不是真的。她也給於美霞打過電話,但於美霞說她不在渾州,到外地出差了。她想再次向於美霞詢問,她有沒有做對不起林斌他們的事,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她知道,於美霞肯定會矢口否認的。在忐忑不安中等了兩天後,李麗珍沒有接到林繼光的電話,她毅然主動打了過去。然而,林繼光的手機卻打不通了。李麗珍立刻覺得不妙,在多次嚐試後,她終於認定,林繼光也出事了。李麗珍感到一種無比沉重的負罪感,她覺得都是為了她,林榕身陷囹圄,現在又牽連到了林斌和林繼光,而他們並不虧欠她什麼,純粹是因為友情在幫她。雖然身為副處級官員,但李麗珍從沒感到自己是如此的無力,她根本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夠去救林榕以及林斌和林繼光他們。甚至,她連他們確切的狀況,都無從打聽。李麗珍把自己所有的社會關係都想了一遍,這才發現她的社交圈是如此的狹小,除了廳裏的何大姐,她就沒有任何官場上的資源了。這個時候,她多麼希望以前不要那麼潔身自好,多結交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呀。令她哭笑不得的是,以往她遇到官場上肮髒的事情,都會和於美霞溝通,某種意義上說,她是出汙泥而不染,因為於美霞就充當了她的汙泥。這也是她和於美霞如此不同的兩種人,卻能成為好朋友的原因。可現在,她再也不能向於美霞討主意了。至於何大姐那裏,李麗珍果斷地排除了向她求助的打算,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向何大姐解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以何大姐那種正直的性格,根本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忽然,李麗珍腦海裏跳出一個大膽的念頭,這些事的源頭都是劉偉中這個惡棍,他能做出這些事,並不是他自己有多麼強大,而是因為他的背後,站著一個劉谘亮副省長。不如破釜沉舟,直接去向劉谘亮挑明是非,他既然能當到副省級幹部,應該具備正確的價值觀,也許能製止劉偉中的胡作非為吧……在太原的黑道幫派中,大多數沒有曆史傳承,都是近些年才樹起山頭的。二爺堂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當初就是幾個義氣相投的弟兄,在八十年代末結夥闖江湖,後來手下的弟兄越聚越多,就有人提出立一個響亮的名號,在江湖上樹立威信,有助於把生意做大。大家商議了一通,就把二爺堂的旗號打出來了。但是月娘門是一個例外,這個幫派在太原自打民國就有了,而且一脈傳承下來,竟然沒有消亡。解放初的五十年代,新中國政府大力掃除封建會道門組織,社會上的什麼一貫道、先天道、哥佬會、青幫等聲名赫赫的黑道幫派,都被徹底鏟除了,不顯山露水,而且主要成員是婦女的月娘門,反而存留了下來。不過月娘門傳統的經營青樓的生意,因為政府禁止妓院,改造妓女,徹底地斷了。這幾十年來,江湖上誰也說不清,月娘門一脈是怎麼傳承下來的,王雅芝是如何成為月娘門的大姐頭的,更是一件神秘的事情。當張虎在城中村的巷口攔截住王雅芝的小車,以為能輕鬆使她就範之時,他對月娘門的不了解,使他根本沒料到,王雅芝竟然還在城中村裏安排了救兵。其實王雅芝之所以把城中村當作月娘門的據點,除了在巷子深處擁有一幢小樓外,她還在城中村裏的交通路口布了點,一旦有事情發生,這些住在外圍點的耳線,就能召集馬仔來救援。城中村的麵積雖然不大,但街道小巷交錯縱橫,王雅芝帶著王麗和羅越,在馬仔的掩護下,很快就在張虎的視線中消失了。張虎街頭鬥毆的能力在眾人的圍攻下,發揮出了威力,雖然他帶的弟兄中了王雅芝小車裏的迷煙,暫時喪失了戰鬥力,但他以一敵眾,絲毫不落下風。圍攻張虎的馬仔並不戀戰,見討不到張虎的便宜,竟然一哄而散,紛紛向各個巷子跑去。張虎還沒從突發的變故中回過神來,愣愣地看著這些四散逃走的馬仔,隻得無奈地歎了口氣。幾個緩過神來的弟兄朝張虎圍攏過來,對他說道:“黑子哥,我們往哪追?”張虎在心裏狠狠地罵了一句,他娘的,想不到老子今天竟然栽到娘們手裏了!他頭也不回地對手下的弟兄說:“不追了,小心惹來條子,我們先回香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