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呂集少年(1 / 2)

花開花落,冬去夏來,時間如白駒過隙匆匆而逝。

在揚州與荊州交界處,有一座潯水城,自始皇帝起便是尋陽縣治所在,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這一年是東晉大興元年。此時的潯水城已非尋陽縣的縣治,而是新蔡郡郡治所在,城中所居多是背井離鄉的北方僑民。西晉永嘉三年,尋陽縣治南遷,江北故地北部劃歸蘄春,南部仍屬尋陽縣。東晉大興元年在尋陽舊城置僑新蔡郡,轄蘄陽及僑置四縣。

永嘉之禍,神州陸沉,此後北方百姓為避戰亂,大批渡江南遷,史稱永嘉南渡。其時中原淪覆,司馬氏皇家子孫損折殆盡,所剩諸王十不到一二,琅琊王司馬睿、汝南王司馬佑、西陽王司馬羕、南頓王司馬宗、彭城王司馬紘南渡長江,史稱五馬渡江,算是保存了司馬皇室的一點血脈。建興四年,劉曜久圍長安,晉湣帝裏無糧草外物救兵,為免百姓遭受屠戮之苦迫不得已出降,自此西晉滅亡。建興五年,琅琊王司馬睿承製改元,即晉王位,改元建武,史稱東晉。建武二年,晉湣帝死訊傳至江東,司馬睿即皇位,改元太興。司馬睿為安置流亡江南的士族、百姓,在江東之地以北方的地名設置了許多州、郡和縣,後世稱為僑州、僑郡、僑縣。這新蔡郡便是那許多僑郡之一。

潯水城西十裏處,有一個大集鎮,名叫呂公集。昔年東吳大將呂蒙在此駐軍,與百姓約法三章,愛民如子,當地百姓感其恩德,在他逝後立祠供奉,便是呂公祠了。那呂公祠附近初時僅有十餘家百姓,隻因這裏南臨大江,東望潯水,交通便利,北方僑民多有安家在此,七八年間遂成了住戶兩三千人的大集鎮,這大集鎮便以呂公祠得名喚作呂公集,久而久之大家圖省事便舍了公字,口上都叫這裏呂集。

時當九月,天時剛至午時,正是一天中陽光最足的時刻。呂公集十字街西北一角上,臨街牆根處趴著一隻黃毛老狗,慵懶的曬著太陽。距離老狗尺許處,睡著一個花白頭發的老丐,那老丐一身褐色破袍,補丁羅列,右手抓著一根五六尺長的木棍,左側腰間掛著個尺許長的大葫蘆,此時身形舒展睡成一個大字,甚為愜意。

“著!”一聲呼喝陡起,從街東北角那家酒店的房上猛地射下一枚指甲大小石子兒,不偏不倚正打在街心一個疾走的圓臉少年額頭之上。

圓臉少年吃痛,“哎呦”一聲咧了咧嘴,伸手揉了揉額頭,腳下卻不停留,踏得青石板路篤篤作響,衝著房上恨恨地道:“蘇碣!老子沒工夫陪你耍,一會再找你算賬!啊呦……老伯,對不住……”原來他走的匆忙,一腳拌在了那老乞丐伸向街心的左腿之上。那老乞丐縮回腿,右眼張開一條小縫,朝那圓臉少年扮個鬼臉,懶懶地道:“沒事,沒事。”

街東北角那家酒店房上現出一少年身影,那少年叉腰而立,褲腿挽的老高,笑嘻嘻起哄道:“老伯讓他請你喝酒。”那老丐聽到“酒”字眼睛頓時一亮,笑嗬嗬向這名為蘇碣的少年點點頭。蘇碣回以微笑,又衝著街心圓臉少年擠眉弄眼,笑道:“楊曲陵!別忘了請老伯吃酒。”這名為蘇碣少年八九歲年紀,雖是身子單薄,麵龐清瘦,但雙目炯炯,濃眉倒掛,倒也英氣勃勃,此時洋洋得意,更似是陣上得勝的將軍。

楊曲陵停住腳步,冷哼一聲,道:“老伯的酒我差不了。”

那老丐聽罷咧嘴衝著楊曲陵嘿嘿直笑,收收腰間葫蘆,又攏攏衣袖,倚著牆根,閉上眼又睡了。說也奇怪,潯水城算上呂公集上討飯的乞丐少說也有一二十個,唯有此老丐舉止最為怪異。尋常乞丐不是要飯食便是銀錢,這老丐除了飯食銀錢,還會要酒,若你隻給飯食銀錢,他隻會點點頭便算感謝,若給了酒吃,他卻要抱拳作揖了,平日裏給他銀錢的也算不少,但這些銀錢十之八九換做了劣酒入他腹中。這老丐終日醉醺醺抱著個酒葫蘆倚在角落裏曬太陽、睡大覺。集上小孩常拿他調笑。但孩子畢竟心地良善,久而久之,又都覺得他可憐,常偷了家裏的酒給老丐喝,時間久了一攀談,知那老丐姓餘本是洛陽城的百姓,隻因昔年永嘉之禍洛陽城破,以致家破人亡,就此淪落江湖,成為乞丐。小孩們同情他的際遇,平日裏說話也客氣了幾分,都叫他聲老伯。

蘇碣依舊不依不饒:“哈哈,沒膽鬼,走這麼快,怕回去晚了你娘揍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