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
年輕的囚徒癱靠在滑膩膩長滿苔蘚的牆壁上,垂死的呼吸聲在這滿是黴菌與腐臭的狹小空間蔓延。
囚徒動了動已經爛掉的嘴唇,聲音像是缺失了靈魂,“我要死了……”奇缺的空氣滋養了幻覺,疼痛反而變得不那麼明顯,讓他勉強能夠開口。
很久很久。
“恭、喜。”角落中一個更加疲憊且毫無生機的聲音才回答了他,原來這間狹小的牢房關著兩個人。
年輕囚徒努力將頭轉動了一下,已經開始渙散的瞳孔卻什麼也看不清楚,“你,什麼時候走?”年輕囚徒的聲音回蕩。
“或許,在你之前……或許,在你之後……”又是等了很久,那個聲音才回答。一句話而已,像是掏空了全部力氣,難以想象他究竟虛弱到什麼程度。
年輕囚徒並不在意,經曆了那種恐怖之後還能清醒著說話,已經算是莫大的恩賜了。於是他更偏了一點頭,喘息著衝黑暗中說道:“堅持……”
“噗通!”話未說完,這間牢房卻陡然安靜了下來,隻剩下暗處窸窣蠕動的聲響。
又是很久很久之後,黑暗中的人才喃喃的說道:“堅持?要知道,有一個人……他被關在這裏……已經足足……十年了……”他的聲音愈來愈小,像是在哀歎,又像是在膜拜。
對話斷了,寂靜重歸籠罩在黑暗中的神秘囚室。
次日清晨,一大片陽光忽然照了進來,將未這片未知之地徹底暴露。隨著金屬撞擊的聲音,囚室厚重的頂部被掀開,腐臭氣息一股腦的衝出。
身著筆挺官服的人出現在清晨刺目的陽光裏,發絲被梳理的一絲不苟。他毫無嫌棄的站在臭氣當中,冷眼看著囚牢中先爛掉,生蛆,最後才死亡的囚徒。
“中郎將楚澤,三日死,溺斃。”作為廷尉,帝國掌管刑法訟獄的最高長官,他的聲音冷漠且無情,眼睛一片灰蒙蒙,帶著死氣。
廷尉僵硬的攤開手中名冊,在楚澤這個名字上劃了一道半寸長的紅線。什麼中郎將,什麼高官,在黑獄中也不過是一個名字,一個代號,一個即將被劃去的人。
幾個黑衣人在他念完之後熟練的將兩根繩索順下,手一抖,那位很是年輕的囚徒屍體就被從黑水中提了上來。這是一間水牢,裏麵的汙水不知多少年不曾更換,亦不知泡過了幾多名吏大員的屍體。年輕中郎將的下半身已經腐爛殆盡,一條大腿徹底留在了牢底,成為食腐生物的盛宴。
“前廷尉劉奇,十七日死,衰竭。”這位一絲不苟的廷尉接著說,語氣卻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另一具屍體被打撈上來,像是已經死了多年的木乃伊,幹幹癟癟,令人發慌。他就是昨日與年輕囚徒對話的人,沒想到兩人都沒有挺過這一晚。
廷尉看了看腳下的這具屍體,其實這具木乃伊一樣的屍體多少還算作是他的恩師。那時他還很年輕,隻是個小官吏,被派到黑獄做事,腳下這具屍體就是當年的廷尉,那個曾經高高在上風光無限的人。
可如今他已成為了屍體,沒人知道他究竟犯了什麼罪,隻有臆想與猜測。
廷尉從懷舊中走出,舉目四望。在他腳下,墓地一樣的囚籠足有成百上千座,黑氣繚繞,像是枉死的冤魂。廷尉感受著一個又一個鐵閘下關著的求死的靈魂,忽然覺得發自內心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