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小路上,大楊樹那裏,我又去看過,大楊樹在冬天裏變得沉默了。我看著樹身,樹身上的那四個字還在,也是沉默的,顏色也更加陳舊了。我用手摸著字的筆畫,我已經知道了,這四個字是張伯刻上去的。
那天下午,張伯走在路上,手裏拿著一瓶酒,還沒有喝多少。張伯低著頭,不知道要去哪裏,剛才看見劉煙萍了,又看見她了,這個女人為什麼嫁到這個村子來,要是不嫁到這裏來,自己也不會遇見她,也就不會有各種想法。
這樣想也不對,要是劉煙萍不嫁到這裏來,自己就不會認識這個人,自己就失去了一份緣分。還是嫁到這裏來好,嫁到這裏來,自己就會經常見到她,雖然不能和她在一起,在一個村子裏,見到時說上幾句話,也是好的。
按輩分,她應該喊自己一聲大哥。剛才見到時,自己和她沒說幾句話,她看見了自己手裏的酒瓶,她大概還不知道吧,這酒就是為她喝的,她大概更不知道吧,自己為她喝了不少酒了,她全都不知道。
她總是拒自己千裏之外,她的態度是有些冷淡的,這對自己真是不公平。自己就是結婚早點了,要是自己沒有結婚,她會同意和自己談談嗎?應該不會的,她來到這裏,就是和別人結婚的。
張伯一直走著,就到了大楊樹這裏,這裏很是涼快,就坐在這裏休息一下吧。張伯坐下來,背靠著樹身,慢慢地喝起酒來。路上沒有人,要是有個人在這裏經過,自己就會喊住他,叫他也坐過來,陪自己喝酒。
自己還會告訴他,自己喝酒,喝這麼多酒,都是為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和別人結婚了,這個女人沒有和自己結婚,這是何其不幸的事情,大概是天下最遺憾的姻緣了,這份姻緣應該促成,卻陰差陽錯沒有促成。
沒有人來,為什麼沒有人來聽自己的心事?自己的心裏真是好苦啊,這酒就是苦酒,自己是在喝一瓶苦酒啊!張伯抬起頭來,看見遠處有個人,那個人怎麼不過來,那個人應該過來安慰安慰自己,自己不能一個人承受痛苦。
張伯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又喝了幾口酒。酒入愁腸,醉了自己,醉了好啊,醉了就可以忘記痛苦,就可以在眼前出現畫麵,那畫麵裏,自己正在和劉煙萍,和這個自己最喜歡的女人擁抱在一起,嘿嘿。
酒瓶裏還有一點酒,張伯不再喝了,張伯站起身來,扶著大楊樹,臉色已紅。誰能理解自己呢?那個人能嗎?劉煙萍能嗎?這棵樹能嗎?樹啊樹,你要理解自己,你要不理解自己,就沒有誰可以理解自己了,沒有了。
樹啊樹,自己就敬你一杯酒吧。張伯舉起酒瓶來,把剩下的酒倒在樹身上。樹啊樹,你知道自己此時的心情嗎?張伯就把酒瓶一下子碰在了樹身上,酒瓶碎了,張伯拿著瓶口,開始在樹身上刻字,就刻下了四個字:此樹為證。
刻完了,張伯看了看,四個字都在流著水,這不是水,這是眼淚,這是大楊樹為自己流下的眼淚,大楊樹是知道了,知道了自己對劉煙萍是有著一種感情的,這種感情足以感動每個人,也必會感動劉煙萍,要是她知道的話。
樹啊樹,你就見證自己的這種感情吧。張伯坐了下來,手裏還拿著酒瓶口,很好,自己滿意了,這棵樹理解了自己。張伯安靜了下來,頭靠在樹身上,看見遠處那裏那個人還在,那個人不用過來了,自己已經好些了。
還有誰看過這四個字?這是張伯刻的字。我看見張伯,知道張伯對劉煙萍的感情已經收藏了,在心底深深收藏了。張伯還有自己的老婆,自己的老婆不是很好嗎?在張伯看來,以後的日子裏,最好的就是自己的老婆了。
再見到劉煙萍,張伯還會和她說話,會說好幾句,隻要是她不討厭的話。張伯看著劉煙萍走去的背影,心裏還會泛起波瀾嗎?會有波瀾的,這波瀾是對劉煙萍的喜愛,喜愛她不討厭自己,喜愛她生活在這個村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