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人群疏散、馬車離開,寧玥的臉色都有些臭臭的,一個長得俊俏些的毛頭小子罷了,居然就敢出門招搖撞騙,她並非對神明毫無敬畏,但那些都是人不可觸摸東西,她絕不信一個神棍裝神弄鬼的話。
玄胤撫摸著她微微有了一絲凸起的小腹:“怎麼?還生氣?要不要我去把那神棍宰了?”
“十三歲的小毛孩兒,你宰他,說不過去。”寧玥癟嘴兒。
“十三歲的小毛孩兒都敢扒人褲子。”玄胤湊近她耳畔,低低地說。
寧玥先是一怔,而後反應過來他是在笑當年的自己,不由地拿小拳頭捶了捶他。
玄胤慵懶地靠在軟枕上,由著她捶。
寧玥見他不僅不疼,反而享受起來,忙又放下了拳頭,撇過臉去。
玄胤拉過她小手:“消氣了沒?那小子惹毛了你,結果我來挨揍,唉,世道艱難。”
寧玥一個沒忍住,笑了。
到底是活了兩輩子的人,哪怕神棍再故弄玄虛,也不至於真往心裏去,寧玥鬱悶了一會兒便沒再想這件事兒了,與玄胤一塊兒去了盛京最著名的烤鴨店。玄胤盡管是一副司空朔的打扮,可南疆人對司空朔知之甚少,倒也的確沒人認出他來,而即便認出了,照寧玥如今的脾氣,實在厭煩了那躲躲藏藏的感覺,出軌就光明正大的出吧,也不知當初是誰覺得紅杏出牆挺刺激、壓著玄胤在車內一遍遍****的?
玄胤好笑地看著恨不得掛在他身上的某人,輕輕將她攬在了懷裏。
二人要了一個包間,把酒樓的名菜全都點了一遍,寧玥對烤鴨的熱情果然已經過了,又念上了一種叫金果子的食,外皮是酥的,黃橙橙一顆,內裏是各種餡兒料——紅豆餡兒、綠豆餡兒、香芋餡兒……香香甜甜的,一咬,整個味蕾都開了。
金果子不大,每一個才花生大小,寧玥一口氣吃了二十個,還想吃,被玄胤攔住了,玄胤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她碗裏:“吃點青菜。”
“不吃。”最近特別討厭吃青菜,連帶著水果都不那麼愛了,就喜油炸的、酸辣的、味道重的東西。
“吃一點,晚上讓你……”
後麵的話聽得寧玥麵紅耳赤,最終把青菜給吃了,還吃得幹幹淨淨,湯都不剩。
玄胤摸了摸鼻梁,又讓小二備了一些時令瓜果帶在車上吃。
寧玥摸摸圓滾滾的肚子,往椅背上一癱:“走不動了。”
玄胤雙臂繞過她後背與膝彎,將她抱了起來。
從二樓到巷子裏的馬車,不到半刻鍾的路程,寧玥睡著了。
這速度……
寧玥最近吐得厲害,難得今日沒事,玄胤沒叫她。
馬車停在遮蔭蔽日的地方,可惜天氣太熱,寧玥熱得渾身冒汗,玄胤解開她衣裳,隻用一條薄紗蓋住肚子,為她輕輕打起了扇。
寧玥睡了足足半個時辰,醒來習慣性地去撩簾子看窗外,玄胤忙捉住她的手,臉都嚇白了……
……
“玄胤,我餓。”
又餓了。
幸虧早有準備。
玄胤拿出從酒樓帶出來的瓜果,切開一個遞到她手邊。
寧玥吃得飽飽。
“還去人伢子那邊嗎?”玄胤問。
“去!”
二人忙又去了一家比較有名的買賣丫鬟的地方,沒有名字,隻一座大別院,但進出那裏的人都知道它是幹什麼生意的。這兒的老板原先是在宮裏做過事的,訓練起丫鬟來自有一套,故而從她手裏賣出去的丫鬟,不良率很少。當然,也有一些渴望找到差事的媽媽,她也會逐一訓練之後再找下家。
如今正值晌午,日頭毒辣,大別院中沒有客人,仆婦將玄胤和寧玥領到花廳,請他們稍坐:“敢問老爺和夫人是要買丫鬟還是嬤嬤?”
寧玥就道:“丫鬟,挑幾個機靈懂事的過來。”
“好的,請夫人稍等。”
仆婦退下,須臾,帶了十個眉清目秀的丫鬟進來。
這些丫鬟的五官全都生得十分端正,卻並不算漂亮,約莫是見夫妻二人一同選丫鬟,不敢送那些狐媚人的過來。
“見過老爺和夫人。”仆婦含了一絲威嚴地說道。
“見過老爺,見過夫人。”
十人福身,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樣貌平平,規矩卻做得不錯,隻是離她的要求還是差了些。
寧玥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口茶:“別拿我們當沒錢兒的糊弄,挑幾個好的。”
仆婦明白寧玥的意思,真論規矩,這十個算是非常不錯的了,價位也是很高的,當然她們有更好的,但那些……都長得太漂亮,她不是怕這個小夫人年紀輕,容不得人嗎?既然小夫人主動提起,她求之不得。
仆婦讓這些人退下,換上了一批新的。
這十人明顯比先前的齊整許多,氣質、容貌、眼神都高了一個檔次。
“見過老爺,見過夫人。”十人齊齊行了禮,聲音婉轉溫柔、體態優雅端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伸出手來。”寧玥說道。
十人依言伸出了雙手。
寧玥走上前,一雙一雙地細細查看,細皮嫩肉的淘汰掉,畢竟她要找的是丫鬟,再漂亮也隻能做丫鬟。
一番篩選下來,還剩五個。
寧玥眸光一掃:“說說你們都想找個什麼樣的主子?”
丫鬟們靜默了片刻,開始逐一答話。
“回夫人的話,奴婢就想找夫人這種和善可親的主子。”
“回夫人的話,隻要當正經人家的丫鬟就好,奴婢不挑主子。”
“……希望主子能寬厚一些。”
“……不要隨便把奴婢賣掉……”
“……都行。”
除了前兩個圓滑些,後麵三個都比較實誠。
寧玥又一一問了她們的名字:“叫什麼?多大?老家哪裏的?”
“回夫人的話,奴婢叫小青,今年十六,老家是宜城的。”
“……奴婢叫白珠,今年十五,也是宜城的。”
“……奴婢叫何琴,今年十七,老家瑞陽。”
“奴婢叫珍兒,今年十四,老家慶陽。”
“奴婢叫蝴蝶,今年十七,老家杜洲。”
寧玥的目光落在了最後一個丫鬟的臉上,腦海裏驀地閃過神棍的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夫人,小心蝴蝶。
“小青,珍兒,就你們了。”
仆婦暗暗驚訝,照方才的表現看來,蝴蝶是最出色的呀,怎麼那位夫人竟沒要她呢?
……
寧玥把小青與珍兒帶回了大帥府,小青瞧著比珍兒圓滑,寧玥將她送給了德慶公主,小青不用做別的,看著十一娘不讓十一娘闖禍就好;珍兒讓冬梅帶去教授一些規矩,幽蘭院小廝、太監一大堆,真正的貼身丫鬟卻隻有冬梅一個,冬梅伺候倆口子、伺候司空朔,偶爾也到容卿與容麟房裏幫襯幫襯,早忙得焦頭爛額了。
珍兒年紀小,喚冬梅姐姐。
冬梅開開心心地把小家夥領了下去,給她鋪了房間、備了衣裳,又領她把小廚房、膳廳、書房、前後院逐一認了一遍:“……總之呢,主子們都是挺好相處的,你不用擔心做錯事,但千萬別生出二心。”
“是,珍兒記住了!”
“還有,不該你問的事,不要多嘴。”冬梅提醒。
珍兒瞟了一眼明明像是夫妻,卻各自回房的寧玥、“司空朔”:“是,珍兒明白。”
寧玥洗了澡,換了幹爽衣裳,準備到大哥房裏坐坐,在門口,看見大哥在教容麟練字,大哥的手握住容麟的手,一筆一劃地練著,神色專注,容麟那個小陀螺,一刻都停不下來,如今卻在大哥懷裏安靜得不像話。
寧玥微微一笑,悄聲合上門,回了自己房間。
……
司空朔吃了菩提丹後複原得很快,心口的傷勢完全恢複,隻是依舊昏睡著,不知何時醒來。
盛京越來越熱,如同火爐一般。
南疆王決定率領王公大臣到海上的靈蛇島遊玩,靈蛇島並非以養蛇為主,隻是它長長的蜿蜒著,從高山望去,猶如一條在水中嬉戲的靈蛇,這才得了此名。
此番靈蛇島之行,除遊山玩水之外,也有讓德慶公主繼續挑選駙馬的打算,這一次,皇子們幾乎是傾巢出動,眾人紛紛猜測,這是要允許德慶公主做皇子妃的意思。
司空朔依舊昏迷著,不宜出遊,便留在府中靜養,容卿也為此留了下來,他不去,容麟自然也不會去,便隻“司空朔”、寧玥與德慶公主踏上了出遊的馬車,冬梅、珍兒、宮女、十一娘與小青隨侍左右。
南疆王攜南疆皇後出行,同坐帝攆。
“寵冠後宮”的劉貴妃沒能伴在君側,與嚴惠妃、張麗妃、李順妃、陳妃同坐一車。
嚴惠妃笑道:“陛下怎麼沒宣貴妃姐姐伴駕?姐姐這樣受寵,我們還以為一定是姐姐坐在陛下身邊呢。”
劉貴妃白了她一眼,撫上發髻上的流蘇道:“本宮哪兒能與皇後娘娘相提並論?不合規矩!”
私心裏,認為陛下寵愛皇後僅僅是因為不想壞了規矩。
嚴惠妃最愛擠兌她,瞧她一副死不承認的樣子,不免諷刺地笑了笑。
張麗妃一貫不受寵,誰坐帝攆都一樣,反正誰坐她就討厭誰,對著帝攆翻了幾個白眼。
李順妃輕輕咳嗽:“好啦好啦,咱們幾姐妹難得出行一趟,都和氣些吧,我瞧著這樣極好,在陛下身邊哪有在姐妹身邊自在,你說是不是,貴妃姐姐?”
李順妃自從撫養六皇子後,便心力交瘁染上宿疾,漸漸淡出了爭寵的行列,對在座的妃嬪而言,她反而是人緣關係最好的。
“還是順妃會說話!”劉貴妃說著,不忘瞪了瞪嚴惠妃。
不怪她與嚴惠妃針尖對麥芒,她的二皇子(宣王),嚴惠妃的三皇子都已娶妻生子,太子在世時,因膝下無子,曾有人提議,從宣王與三皇子的血脈中過繼一個到太子膝下,誰都希望自己孫子做皇太孫,便自此嗆上了。可是誰都沒有料到的是,雙方明爭暗鬥多年,還沒爭出個高下,太子一命嗚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