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一噩耗的人當場有點懵,尤其小德子,睜大眼,張大嘴,好半晌說不出話來——陛下剛剛需要北域人的血做藥引子,惠妃就中了毒,老天爺在開玩笑吧?
玄胤一手負在背後,一手拍了拍小德子的胳膊:“別愣著了,進去是不是中了無解之毒吧?若是尋常的小毒,清楚毒素後還是可以采血的。”
小德子一想的確是這麼個理,心中便盼望著惠妃僅僅是誤打誤撞吃了點巴豆夾竹桃之類的東西。
二人進了惠妃的內殿。
這是玄胤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在後宮走動,宮人又事先不曾得到任何消息,在看到玄胤出現在門口的一瞬不約而同地有些傻眼,但眸光一掃,瞅見一旁的小德子,又心領神會這是陛下的意思,紛紛側身給玄胤讓了道。
玄胤跨過門檻。
屋內飄著濃鬱的藥香,梁太醫正在想法子給嚴惠妃催吐,看她能不能把吃進去的毒藥吐出來,然而令太醫失望的是,嚴惠妃昏迷不醒,這些湯藥根本灌都灌不進去。
“唉。”梁太醫重重地歎了口氣。
嚴惠妃的貼身宮女跪在床邊,滿臉淚水求梁太醫治好她家娘娘。
梁太醫無可奈何地說道:“這藥灌不進去我也沒辦法,況且……其實已經過了催吐的時辰,就算灌進去了也療效甚微。”
在宮裏曆來是主子死了宮人陪葬,越心腹的宮人,陪葬的可能性越大,這讓宮女如何不心焦?
她跪了下來:“梁太醫,您再想想別的辦法吧!您醫術那麼高明,一定會有辦法的對不對?”
“我是大夫,不是神仙,醫術高明是用來治病的,不是用來把死人變成活人的。”嚴惠妃顯然還有一口氣在,他卻說了這樣的話,可見嚴惠妃的病情並不樂觀。
小德子的步子險些邁不動了,倒是玄胤步履穩健地走到了梁太醫麵前:“惠妃娘娘的病情真的這麼嚴重?”
眾人忙給他行了禮。
梁太醫拱手道:“啟稟長孫殿下,惠妃娘娘中毒已深,微臣回天乏術。”
惠妃殿的宮人哭成一片。
“中的什麼毒?”玄胤問。
梁太醫道:“微臣愚鈍,診不出此為何毒。”
宮人們哭得越發厲害了。
小德子惱怒道:“哭什麼哭?惠妃娘娘還沒死呢!嚎嗓?你!對!就是你!惠妃娘娘到底是怎麼中毒的,吃了什麼還是喝了什麼?你清不清楚?”
被點到名的貼身宮女瑟縮著身子道:“奴婢……奴婢不知。”
“不知?”小德子揚起拂塵,恨不得給她一棍,好容易有個藥方兒,就差一藥引子,結果鬧出這等事,他真想把這些不盡忠職守的奴才拖出去砍了!“你是惠妃娘娘的貼身宮女,你會不知道嗎?”
宮女泣不成聲道:“娘娘……娘娘……昨兒晚飯時辰都還好好兒的……後麵出去了一趟回來,臉色不大對勁……奴婢問娘娘可是哪裏不舒服……娘娘說走太多路走累了……歇息一晚便好,想來便是那時候……那時候……中的毒吧……”
小德子就快急死了:“那娘娘去哪兒了你跟著沒?”
宮女含淚搖頭:“沒,娘娘不讓跟著,說想一個人走走。”
玄胤問梁太醫道:“惠妃娘娘這毒,有沒有可能不是誤服,而是被人下了毒?”
“這……”梁太醫遲疑道:“這個微臣不敢斷定,但娘娘的確是進食了有毒的東西。”
“惠妃娘娘的吃食和餐具茶具都檢查了?”
梁太醫答道:“檢查了,這邊沒多大問題。”
“那就是昨晚,惠妃娘娘去過的地方,但她,去了哪兒呢?”玄胤呢喃自語。
冷宮
耿妍坐在秋千架上,翻開昨日未看完的《天年傳》,嶽公公輕輕地給她按著肩膀,邊按邊笑眯眯地道:“還是娘娘有法子,一個計謀就把惠妃給拿捏住了,惠妃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敢栽贓給娘娘?”
耿妍笑了一聲,沒說話。
嶽公公又道:“解巫術需要巫師的血,您拿捏住了嚴惠妃,就是拿捏住了馬寧玥的命,娘娘,咱們很快就能翻身呐!”
“翻身?”耿妍笑容淡淡,“鹹魚翻身了還是鹹魚,鳳凰翻身了也還是鳳凰,本宮需要翻什麼身?”
嶽公公忙不迭地應和道:“那是那是,娘娘是在韜光養晦,等什麼時候膩了,就自個兒走回椒房殿了!”
“還想回椒房殿?口氣不小!”
玄胤神色淡淡地站在了門口。
嶽公公的笑容僵了僵:“長孫殿下怎麼又來了?咱們這兒是冷宮,您三天兩頭地跑,都快跑成菜園子了!”
玄胤挑眉道:“你當本殿下願意跑?這兒又遠又冷不說,還有個貌美如花的娘娘,我就是避嫌,也得避得遠遠兒的,我為什麼三天兩頭地來,一是為了給娘娘請平安脈,二麼,就是有一事不明,想向娘娘請教請教。”
耿妍穿著素白裙衫,如一朵盛放的鈴蘭,美麗中透出幾分靈氣與靈動,她合上書本,莞爾一笑:“你想知道什麼?”
“想知道嚴惠妃的毒是不是娘娘動了手腳。”
耿妍笑意不變:“你認為呢?”
玄胤毫不避諱地說道:“明人不說暗話,你知道我需要嚴惠妃的血要藥引子,故意在我取血之前讓嚴惠妃服了毒,如果我猜的沒錯,你不是想殺了嚴惠妃,也不是想讓我失去最重要的人,而是希望以此來要挾我。說吧,你想要我做什麼?”
耿妍將鬢角的秀發攏到耳後,笑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裝蒜不管用了,耿嬪娘娘,昨晚的修剪花枝的宮女都瞧見了,一個穿著鬥篷的女子來了冷宮的方向,那女子的鬥篷經過辨認,是嚴惠妃的,嚴惠妃來找過你。”玄胤從容地說道。
耿妍的笑容淡了幾分:“那又怎樣?”
“請問嚴惠妃為什麼來找娘娘?與娘娘說了什麼?”玄胤緩緩地追問。
耿妍笑道:“一些後宮瑣事罷了,她協理後宮,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前來問問我從前是如何辦的。”
玄胤緊跟著問:“具體什麼事?”
耿妍張了張嘴:“你是在審問本宮嗎?”
玄胤淡笑:“如果娘娘不配合,審問還會升級。”
耿妍笑著哼了一聲:“你倒是越發乖巧伶俐,難怪陛下如此器重你。”
“耿嬪娘娘過獎了,現在,娘娘是否願意承認自己毒害過嚴惠妃的事?當然,不承認也沒關係,告訴我,你需要我做什麼。我明白你的手段了,不會再耍花樣。”
耿妍似嘲似譏地說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是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如果我早點把你想要的東西給你,你也不會對嚴惠妃下手,害他吃盡苦頭,病來如山倒,他一日不如一日,耽誤一天少一天,如今我是真的追悔莫及,不敢再輕易拿他的命開玩笑。我什麼都不要了,皇位是你的,南疆也是你的,你把嚴惠妃的解藥給我,我隻要他活著。”玄胤朝她伸出了手。
耿妍淡淡一笑:“你太狡猾了,萬一你拿了解藥救了她,卻又耍出新的花樣怎麼辦?”
玄胤話鋒陡然一轉:“所以你承認是你給嚴惠妃下的毒了?”
耿妍一怔,沒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另一邊,小德子一臉陰沉地自門口閃了進來,瞧他神色,方才那番話,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全都聽到了。
耿妍麵色一白,突然意識到自己被算計了。
小德子氣得渾身發抖:“耿嬪娘娘!你……你怎麼能做出這種狠毒的事來?陛下這些年是怎麼對你的,你是瞎子還是傻子,不知道嗎?在靈蛇島,你當眾出醜,這要換做別的女人,陛下早把她廢了!可陛下依舊寵你如初!後麵,你又恬不知恥地勾搭了趙島主,與趙島主幾度風流,陛下快要氣死了卻看在孩子的份兒上願意饒你一條小命!你倒好!屢次不知悔改,屢次背叛陛下!如今,更是想要殺了陛下!你……你……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耿妍駁斥道:“本宮沒想過要殺陛下!本宮是……”
不待她說完,玄胤含了一絲怒意地說道:“還說沒想殺陛下,明知陛下需要嚴惠妃的血做藥引,卻在我們采血之前破壞了幹淨的血源!”
“陛下需要嚴惠妃的血?不是……”馬寧玥嗎?陛下何時也中了巫術?耿妍簡直目瞪口呆。
玄胤不會給她辯駁的機會:“啊,我忘了,你的確沒想殺害陛下,你是想利用陛下的命來要挾我讓出皇位,這一點,在昨天女郎中給你瞧病的時候,你就警告過我,可惜我沒聽懂你的意思,以為你隻是在大放厥詞——我真是悔啊,應該昨天就殺了你!”
一盆髒水兜頭都練地澆到耿妍頭上,耿妍連辯駁的話都講不出來,玄胤一口一個“他”,她卻聽成了“她”,以為玄胤說的是馬寧玥,哪知玄胤竟講的是陛下!
“皇甫胤!”
“別叫我名字,你不配,不是看在你還懷著龍嗣的份兒上,就衝你給嚴惠妃下毒這一項罪名,我都可以處死你!”玄胤憤憤不平地說完,轉頭看向小德子,無比哀痛地說道:“她剛剛說什麼,你全都聽明白了吧?我也不怕告訴你,昨天我帶女郎中給她瞧病時,她就暗示過我讓出皇位,否則我將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我沒往心裏去,是我疏忽了。”
小德子就道:“這件事怎麼能怪您呢?誰也沒料到她竟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
“本宮幾時講過這樣的話?!”耿妍的額角青筋暴跳。
玄胤一臉哀傷地說道:“你沒講過?那嚴惠妃的毒是怎麼來的?你親口承認給嚴惠妃下了毒!不要再抵賴了,沒用的。”
耿妍氣得渾身顫抖!
玄胤看向小德子道:“她說什麼你全都聽到了,待會兒怎麼向皇爺爺稟報心中有數吧?”
小德子惡狠狠地瞪了耿妍一眼,道:“長孫殿下放心,奴才的耳朵好著呢!該聽的字兒一個沒漏掉!該記住的也沒一句不會忘!誰敢謀害陛下,小德子就算是豁出這條命,也得把她的皮給撕咯!”
嶽公公戰戰兢兢地跑了過來:“小德公公,小德公公!誤會,都是誤會呀!有話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