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玥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發作了,明明之前一點臨盆的跡象都沒有,但大概是出於本能,這樣的疼痛,讓她明白自己必須做足準備迎接這個小生命了。
她喚來冬梅。
她自離府,身邊一直是冬梅與珍兒服侍,珍兒多打理庶務,冬梅多貼身照顧她,這幾****肚子漸大,行動不便,冬梅更是幾乎寸步不離。
冬梅在門口貼對聯兒,聽到寧玥喚自己,忙放下東西進來,以為寧玥是要吃東西活如廁,哪知正捂著肚子一臉痛色:“小姐……您……您……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
那陣疼痛過去了,寧玥深吸了一口,語氣如常道:“我怕是要生了,你快去叫我大哥。”
容卿這些天都在忙著挑選產婆和乳母,產婆倒是好說,一早從盛京帶了一個,怕不夠經驗老道又在本地尋了幾個,已經安排住在莊子裏。乳母則要更小心一些,身子是否康健、家裏是否有隱性或顯性的疾病、習慣是否良好、性情是否溫和……全都是要考慮的因素。因著孩子自幼多與乳母親近,這人品也是重中之重。
容卿看著麵前的十名乳母,年紀從十七到三十不等,有初次生育,也有數次生育的,家世都細細查過,還算清白,又給她們一一問話後留下三人,再逐一進行體檢,體檢完沒篩掉一個,便吩咐她們先住下,言行舉止這些自要一番觀察。
他剛屏退了乳母們,冬梅急急忙忙地衝進來了:“大少爺!小姐要生了!”
容卿聞言色變,但很快,又輕輕地笑了起來:“提前半月也沒什麼,這是大喜事,懷孕生子是自然規律,有什麼好著急的?”
話雖如此,他卻也隱隱為妹妹擔憂了起來,女人生子猶如到鬼門關遊走一圈,既痛苦又凶險,不是男人能夠體會的。
容卿把三名產婆叫去了寧玥屋裏。
產破們俱是十分有經驗之人,當下便安排了冬梅去燒水、準備幹淨褥子之類的東西,剪刀以及生產時需要的其它工具容卿早早地給她們備好了,消毒完畢即可使用。盡管三人頭一回搭檔,但配合起來絲毫不意外,反而井然有序。
起先的陣痛不太劇烈,間隔的時間也長,產婆們建議寧玥略略服用一些食物。寧玥吃了點燕麥粥,又喝了小半碗人參雞湯。
盛京來的產婆問:“夫人感覺還好嗎?”
寧玥摸了摸肚子,笑道:“還好,這要多久才能生啊?”
這產婆溫和地答道:“具體的因人而異,不過一般來說,第一產程六個使臣便結束了,最長的八個時辰,這是比較不痛的。”
比較不痛……
寧玥欲哭無淚。
產婆接著道:“之後的產程就快許多了,時間上能縮短一半不止,疼痛上,自然也劇烈不少,夫人先忍忍,稍後我們再看看需不需要給您服用藥物。”
寧玥深呼吸道:“什麼藥物?”
產婆到底是有經驗的,知道談話能分散人的注意力,減輕疼痛感,知無不言道:“催產藥,主要是軟化宮頸,方便您生產的。”
寧玥點點頭:“我再吃些東西吧。”
女人生孩子就是打仗,可得保存體力,別屆時孩子快出來了,人卻沒力氣了。當初給撫遠公主接生就是這樣,撫遠公主胎位不正,又嬌養慣了疼痛難忍,從發作便開始嚎哭,滴米未盡,到最後,呂醫女幫她把胎位順過來了,她卻沒力氣生產了,弄得一屋子人險些暈過去。
有前車之鑒,寧玥很注意保存自己的體力,疼了也不叫,不疼就趕緊吃,這時候,其實沒多少胃口了,都是在硬塞而已。
產婆們見寧玥如此配合,不免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然而她們並未高興多久。
三個時辰過去了,寧玥該有反應的地方沒有發生絲毫變化。
產婆們一合計,紛紛道出了心底的診斷:難產。
寧玥倒是心態好,靠在床頭,大汗淋漓地看著她們:“那就用藥?”
產婆們還是頭一次見如此鎮定的產婦,一般人聽說自己難產,得嚇得手足無措,嚇暈的都有。
“準備給夫人用些催產藥,可能肚子會比先前疼痛,夫人且忍耐一番。”說話的依舊是盛京的產婆,她拿出了祖傳的方子,給另外兩名產婆看,她們出自不同的醫藥世家,自然攜帶了不同的藥方,但一番探討下來,她的藥是最合理的。
冬梅忙拿了方子給容卿,容卿照方子配了藥,又親自熬好了讓冬梅送去。
寧玥服下後,陣痛果然劇烈了很多。
產婆悄悄地抵上一方折好的帕子:“若是難受,含在嘴裏吧。”
這是怕她一不小心咬到自己舌頭。
寧玥喘息著笑了笑:“不用,我還受得住。”
說來也怪,本是一個十分懼怕疼痛的人,在如此強悍的陣痛麵前,她應該早就潰不成軍了才對,可一想到那個小生命即將來到世上,忽又覺得,這點疼痛,算不得什麼了。
容卿守在廊下,聽到寧玥拚命壓抑的喘息,心裏一陣抽痛。
冬梅端了一盆冷掉的水出來,甫一見到他,腦海裏靈光閃了閃:“呀!大少爺,咱們是不是把什麼事兒給忘了?”
容卿困惑地看著她。
她跺跺腳道:“忘記通知姑爺了!”
還真是。
……
此時的玄胤並不知寧玥已經在臨盆,他正忙著處理西部水利工程的事兒。容麟的速度很快,抵達西部後,第一時間擒住了私自將小壩水源據為己有的貪官,那貪官是耿家的人自不必提,但死活不肯供出耿家,容麟隻能將他一人發落了。如今已進入嚴冬,容麟將他屍體吊在城樓,風幹後的屍體猙獰而恐怖,嚇得一方官員全都把腦袋縮進了龜殼。耿家象征性地與容麟爭辯了幾句,卻並未與容麟大動幹戈,這不像耿家人的作風。但一想到前段日子耿妍出逃,怕是其間聯係過耿家二房,他們心裏有鬼,自然不敢與容麟明目張膽地翻臉,焉知容麟不會抓住一個由頭,通過他們把耿妍給揪出來?
玄胤倒是的確存了這等心思,臨走前也給容麟寫了密信,叮囑他,不論如何也要打探一下耿妍和皇甫穎的下落,一個不留地殺掉。
容麟也給他回了信,表示沒有耿妍母女的消息。
若這二人一輩子隱姓埋名倒也罷了,別再到他跟前兒晃蕩。
接下來,玄胤把重心放在了建造水利工程與開墾荒地上,據容麟帶去的工程師交代,全部工程建造完畢需要兩年時間,開墾荒地倒是快,人手夠的情況下,一個冬季就夠了。
一切都在朝良好的方向發展,玄胤心情不錯。
偶爾東宮那邊來兩道消息,說是太子妃讓他去探望孩子,他也乖乖地去。
孩子的身上塗抹了司空朔配製的黃粉,看上去,的確如黃疸未退,太醫們無法,便由著太子妃將孩子們放在身邊,不準外人探視。
但他這個做“爹”的,卻每日必要探望一番孩子,不僅如此,還得經常到許貴人屋裏坐坐。
長孫妃負氣出走,許貴人榮寵無度,一時間,在宮裏傳為佳話。
這一日,玄胤又入東宮,碰巧劉貴妃與張麗妃也在。
太子妃拉著他的手,溫聲說道:“我正與二位娘娘商議呢,你說這都除夕了,你還不與玥兒和好啊?沒得讓人看了笑話!”
“母妃。”玄胤仿佛不願提及此時的樣子,麵上有些不耐,又有些無奈。
劉貴妃太想看寧玥吃癟的樣子了,想著若是寧玥回來,親眼見長孫殿下寵愛許貴人和許貴人的孩子才好呢!便勸慰道:“是呀,長孫殿下,您說這都過去多久了,還在置氣。長孫妃年紀輕,您是男人,心胸方得開闊些,原諒她的不是,把她接回來吧。相信隻要您服個軟,給長孫妃一個台階下,長孫妃一定會與您和好如初的。”
玄胤看了劉貴妃一眼,對太子妃哼道:“她那臭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全怪我平日裏把她寵壞了,如今為著一個侍妾和兩個庶出孩子,都能與我這般翻臉,我不給她好生立立規矩,她都不知道如何為人妻!”
劉貴妃樂壞了。
太子妃嗔道:“瞧你,亂說什麼呢?你這也叫寵壞她呀?你是不知道你父王在世時是如何待我的吧?哪一次不是我衝他發脾氣,回頭卻是他來哄我?男人,在外頭耍威風才叫本事,與自己女人置氣,那叫窩囊!”
劉貴妃噗哧一聲,險些噴出茶水,這太子妃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沒想到一訓起話來這般犀利,倒是個人物,小瞧了。
張麗妃百無聊賴地玩著指甲。
劉貴妃戳了戳她。
她道:“幹嘛?”
“勸勸長孫殿下呀!”劉貴妃低聲道。
張麗妃翻了個白眼:“我勸他幹什麼?馬寧玥那小賤人不回來我才是眼不見心不煩呢。”
劉貴妃竊笑道:“她躲得遠遠兒的有什麼意思,看長孫殿下與許貴人一家和睦才叫誅心!”
張麗妃抿唇一笑:“你呀!”正了正身形,對玄胤道:“長孫殿下,大過年的,還是把長孫妃叫回來吃一頓團年飯吧!陛下那邊……您也知道,又病了,興許一家團圓,能讓他的病有些起色呢?”
玄胤仍是一臉的不樂意。
太子妃仿佛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你們三個孩子,誰都不叫我省心!”
這時,門口的小太監稟報道:“許貴人求見。”
玄胤朝門外望去,一副十分迫切的樣子,落在劉貴妃二人眼中,不免又是一陣竊喜。
太子妃道:“讓她進來吧。”
許貴人在小太監的攙扶下走了過來,因在月子裏,她穿著頗為臃腫,頭上戴著一個粉色大抹額,一臉憔悴,走幾步,咳嗽幾聲,病懨懨地行至太子妃跟前,正要行禮,玄胤快步上前,扶住了她:“你這身子,莫要與母妃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