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十二三歲的模樣,梳著丫髻,因是大喜日子,身上穿著一件半新的藕荷色綾襖,外罩一件全新的紅綾青緞掐邊牙比甲,係著一條水綠細折裙子,頭上戴了一枝簇新的粉紅堆紗宮花,越發顯得眉目秀氣、笑意可掬。
看上去是生麵孔,這幾日在佛堂中並不曾見過,想來是特意挑選出來預備著今明兩日當差的,這也是慣例,舉凡有紅白喜事、壽慶這樣的大事,容貌出眾些的往往會被安排到能在主子們跟前露臉的差事上頭。
雖是生麵孔,瞧著卻有幾分眼熟……
紀蕪看那小丫頭,小丫頭也含蓄地回視她,麵露微笑,目光中帶著雀躍,並沒有惡意。
“我這個孫女兒,小時候三災八難,身子不好,不知受了多少苦,如今倒好了,每每逢凶化吉……去年她祖父病愈,也是多得她一片孝心,****侍奉湯藥,她祖父才好得那般利索。”
老夫人已經笑容滿麵地與明月師姐妹倆拉起了家常。
“阿彌陀佛,否極泰來,這是姑娘的後福。”明月的目光若有若無地看了過來,“百善孝為先,心中若存孝念,必得佛祖庇佑,依貧尼之見,姑娘是有大福緣之人。”
又是這樣有如實質的目光……
紀蕪心中不喜,垂頭當了一會兒壁花,眼見老夫人興致頗高地與明月說起了佛法因果,便與姐妹們一道行禮辭了出去。
一路上眾人默默無語,夾道臨分路,紀茝似是因剛才一事遭受打擊還沒醒過神來,一張小臉雪白,幽怨地看了紀蕪兩眼,第一個與眾姐妹別過,徑自往自己的汀芳院行去。
紀芙忍了忍,冷笑一聲:“恭喜妹妹,如今越發成了香餑餑,連佛祖都高看一眼……哼,既如此,又何必一聽要進宮麵見太皇太後就嚇得又是風寒又是病的。”
“知道的自然明白妹妹是病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妹妹多嫌著我,一絲兒姐妹之情都不顧念,存心不讓我得了那好去處……”
說到親事,紀芙便是麵皮再厚,臉上也微微泛起了紅暈。
紀蕪自認與她沒話好說,微微行了個平禮:“姐姐們請。”轉身踏上了通往霽月軒的青石路。
身後,依稀可聞風中紀蘩那有意拔高了的聲音:
“大姐姐,依妹妹愚見,花開富貴也該是真的才好,佛祖眼中可藏不住一粒沙子呢……隨便買通一個眼皮子淺的做場戲就說是佛緣,那可真真是貽笑大方了。”
……
回到霽月軒時,天色暗了下來。
紀蕪點補了幾塊點心,喝了一盞釅釅的金絲棗茶,下了地消食,沒等走上幾圈,出去打聽消息的紫柃已經返轉。
“……姑娘所料不差,原是那小丫頭動了手腳,遞給姑娘的那一炷紫檀老山雪梨香,香頭浸了麻油。”
明火遇油則勢烈,這樣的大好日子,為了討個吉慶,燈芯往往會在丫鬟的巧手之下變得“暗藏玄機”,燈花是一定會爆的,隻不過是遲爆與早爆的區別。
紀蕪了然:“那小丫頭是何人?紫柃姐姐這樣快就打聽到消息,府中豈非人人皆知了?”
無巧不成書,其實現實中巧合並不多見,紀蕪雖然穿越了時空重生,又有小黃花與空間異寶相伴,卻也從來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自己是福緣深厚之人。
此前紀蘩說的那一番話……顯然她的姐妹們也並不認為她就真的得了佛祖青眼,隻是沒有誰會蠢得在這樣的日子去觸老夫人的黴頭罷了。
不過,心中揣測是一回事,有真憑實據又是另外一回事。
“姑娘放心。”紫柃笑道,“您拈的那一炷香早燃了個幹淨,稻兒說了,她親眼見著燃成了香灰方走開,便是有人存了心,頂多也就捕風捉影說上幾句風言風語,理她們呢。”
“稻兒?”
“哎,瞧我這記性,正要說與姑娘,稻兒就是遞香給您的那小丫頭,適才我還沒進佛堂的門,她一眼就瞧見了我……也是她自己將此事原委一五一十說了給我。”
“這可奇了,莫非她與咱們院子中誰有親不成?”
“姑娘隻消從她的名兒上頭想去。”
“稻兒……”
紀蕪心下正琢磨,綠梔打起簾子:“姑娘,七姑娘、八姑娘瞧您來了。”
“六姐姐。”
紀芬紀菲姐妹倆手拉手走了進來,兩人一高一矮,穿著一色的銀紅百蝶穿花刻絲襖,頭上戴著同款同色的大貂鼠昭君套,腳下是一色的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姐妹倆眉目相似,生得又都白淨清秀,這般打扮起來很是搶人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