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答反問道:“聽說楊行醫有個表妹,年歲不高,怎麼不曾見楊行醫帶在身邊?”
“勞娘娘掛心了,表妹自幼多病,身子一直未曾調轉好,故不宜常帶在民女身邊。何況民女身份特殊,出入地點也十分非常,表妹年歲尚小,怕衝撞了貴人。”她冷靜回答。
莫以晴點點頭,繼續道:“那此次楊行醫出嫁,是會帶著表妹一並嫁過去咯?”
一並嫁過去?
楊天玥被問得一呆,一起嫁過去麼?隻怕那個男人不會願意表妹跟著自己一起走的吧……輕若未聞的歎了一口氣,淡薄道:“怕是不會了,那樣的生活,怕是不適合她……”
“究竟是不適合,還是楊行醫無法呢?”莫以晴拉起楊天玥的手,放進自己的手心,親昵自然道:“楊行醫若是無法,本宮倒能幫上一幫。但若當真不合適,便也遵循楊行醫的意思罷。”
楊天玥淡淡一笑,手還在莫以晴的手心裏。
不論莫以晴的話題轉到哪裏,始終也是圍繞著自己的婚事來的。願或不願都要嫁,肯或不肯,都要做。
“民女不過一介布衣,有幸能得太子爺賞識過上如今的日子,已是萬分感激,怎敢奢望嫁與殿下。表妹托付殿下照顧,以太子殿下仁德,必是不會虧待於她。但若二娘娘能助民女與表妹相聚,民女自不勝感激。”
莫以晴聞言心中冷笑一聲,這女子果然聰明。不然怎麼會留在莫儒歌身邊這麼長久,還不被遺棄。
“可二娘娘也清楚,民女畢竟身份卑微,雖有一身醫術傍身,卻無半點官職。淳於將軍家族地位顯赫,淳於將軍已許諾民女嫁為妾室,故民女縱然是嫁去了,想要殺淳於將軍,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何況民女一直自屬東宮,婚事也是太子殿下替民女應下的……”說到這裏,她的眸光黯淡了幾秒,心中苦澀猶如萬千螻蟻,將她的心啃噬的千瘡百孔,殘破不堪,連說話的聲音,都帶了兩分苦澀:“淳於將軍若死在民女手上,太子殿下也定然是脫不了幹係的。”
莫以晴麵無表情的盯著這女子,細細道:“這些道理本宮自然明白,隻是……以楊行醫的本事,定會將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的吧?”
神不知鬼不覺?
揚天玥聞言身形微微一頓,低聲回道:“民女不懂,還請二娘娘明示。:”
不知為何,這般咄咄逼人的占據談話的主動權令她屢試不爽,似乎自自己出生的那一天起,皇室的尊貴就賦予了她這樣的權利。可偏偏對麵前這個女子,她心軟了,甚至覺得自己過分。
她越是卑微退讓,越是語氣淡薄,就越是讓人心疼。
她到底經曆了什麼,才養出了這樣隱忍的性子。若說曾經自己曾嫉妒過她能在莫儒歌身邊相伴,現在自己竟慶幸這麼多年陪伴在他身邊的不是自己。她不曾見識過他的冷漠,不曾見識過他的無情……
可淳於鶴必須死,不論是對他,還是另一個人……
思及此,莫以晴調整了一番,繼續說:“本宮聽說這世上有一種毒,無色無味,能在人體之內潛伏長達四十年之久。蟄伏期沒有任何中毒征兆,然而一旦接觸某種奇花,中毒者自身體內部便會開始腐爛。一月之後,身體表麵無傷死亡,不知楊行醫是否知道這種奇毒呢?”
“民女知道。”
她豈會不知,此毒正是藥王研製,舉世僅有他一人會做。且無藥可解,隻是師傅有令,今生不得研用此毒,否則自服此毒而死。
前者聞言便立刻道:“那楊行醫願製出此毒麼?”
倘若她願,那一直在等的那人定能研製出解藥,並自救成功!思量至此,眸光立馬明亮了起來。
“若是民女會製,定是願意的,可師傅走的突然,還沒有教過民女如何製作。”揚天玥察覺出了異樣,禮貌回絕。
如果隻是為了淳於鶴死,那這二娘娘與淳於鶴無冤無仇,沒有道理這般急切。
何況當初師傅隻製成了三瓶藥水,一瓶隨著那場大火一起葬在了藥穀裏,一瓶贈給了為師傅栽種此朵奇花之人,最後一瓶因為生活窘迫,油鹽無幾,師傅無奈賣給了鄰國的過路商人。
故而知道這件事的人極少,除卻自己和表妹,就隻剩下花奴、師傅,還有那商人了。據師傅所說,花奴得了此水本打算報複離自己而去的丈夫,卻在得了藥水之後後悔,將藥水全數倒進了花土裏,這瓶藥水,便是沒了。
至於那商戶,且不說國家昌盛交易往來頗多,縱是一個小國,在邊界處過界的商人也是難找難尋,遇見莫以晴的幾率更是小上加小。
加上這曆年來也未曾聽人提起過此毒……
這莫以晴又是如何知道這奇毒的消息的呢?
“楊行醫不是藥王之後,何以稱藥王師傅呢?”本以為莫以晴會就藥水一事深說,未曾想她將重點放在了另一處,目光如炬,看著揚天玥。
對於這一點,揚天玥早是解釋了百遍,便道:“師傅一生為一女子守心,不曾婚配嫁娶。民女隻是幼時被師傅撿來的一名孤兒罷了。”
“孤兒?”莫以晴反問:“傳說藥王生性暴戾,怪異非常,治病醫人看心情喜好,又怎麼會生的如此好的心腸,收養了楊行醫。再者,依楊行醫所說,孤兒……又哪裏來的表親呢?”
“二娘娘誤解了。師傅撿到天玥時,天玥已有十三,當時表妹還是繈褓中的嬰孩。初見師傅時師傅也是淡淡一瞥,表妹在懷中大哭,師傅走遠,便不哭了。師傅覺得怪異,來回試探幾次,表妹都是如此。師傅說,表妹與他這般是奇緣,故而,收養了我們二人。”
“聽楊行醫的語氣,跟藥王的關係十分親近呢。”莫以晴笑:“所以研製如此奇毒,定然會有你這個義女在旁邊多做幫襯,相信就算不會,楊行醫也是看了不少,明白個大概的吧?”
“民女可以一試。”她自知自己是躲不過這番決定,莫以晴自踏進這個房門起,便沒有想過要失敗著回去。占據主動,多方威脅,答非所問的丟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是福是禍,是成是敗,都是必做不可。
就好像她的這門婚事,她非出自本願,可還是要嫁。
“很好。”莫以晴雙眸立馬被點亮,“需要什麼材料,大可跟本宮來說,縱是七月的雪水,本宮也定為楊行醫取來。”
她的熱情隻是為了淳於鶴死麼?揚天玥點頭:“是。”
什麼樣的仇怨,能讓她如此興奮?
“本宮今日時間空餘,來京多時,還未曾出宮轉轉,不知楊行醫今日可有什麼安排?”
安排?揚天玥搖了搖頭。隻是……淳於鶴那邊……
見她搖頭,不等她再做思量,便聽了莫以晴說:“那便陪本宮出宮轉轉。”
約莫半柱香後,黑衣男子一身血跡,跌跌撞撞之中藏到了東宮內一間廂房內。廂房裏還存著方才女子的香氣,淡淡的很是清新,男子粗略的打量了一番,匆匆藏進了角落處的陰影裏。
前麵掛著的紗簾很好的擋住了所有視線。
男子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傷口,倒吸了一口涼氣。
——“淳於鶴,待我痊愈,必定再來取你首級!”
…………
揚天玥回來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為避莫儒歌怪罪,莫以晴特地跟了一道前來。可坐在偏廳內等了大半個時辰,也仍是不見莫儒歌的蹤影。
皇後召喚,莫以晴雖是不甘願,卻也還是匆匆回去了。
揚天玥看著麵前堆放的藥材,怔怔的發了一會兒呆,才叫雙兒來將這些藥材盡數收了起來。
她對淳於鶴沒有感覺,甚至有些厭煩。
但此刻看著這些專程為了要他的命而買來的藥材,她心裏竟有說不出的滋味。
“楊行醫……”雙兒拿了一件披風來,披在揚天玥肩上,“別等了,守門的侍衛說,殿下要午時才能回來呢。”
“雙兒……”揚天玥扭頭,看向這個一臉擔憂的丫頭,輕輕一笑。
雙兒扁嘴,扶著揚天玥的臂膀,想要將她扶回廂房,卻被揚天玥一把拉住。雙兒看了看天色,夕陽西下,另一邊已經有了新月的影子,今日天寒的厲害,楊行醫若是站在這裏這麼呆等著,就這孱弱的身子,必是吃不消的。
“楊行醫,你昨夜沒有休息好,還是快回去休息吧。”她替揚天玥覺得不值,雖然不知宴會上具體發生了什麼,可聽宮裏雜七雜八的嘴來議論,也明白了大概。
這些年來,楊行醫對殿下如何,整個東宮都是看在眼裏的,可這太子爺的心就像是一顆寒冰,不曾融化,不曾溫暖。
一個女人,地位如此卑微,值嗎?
“我不是在等他。”揚天玥拍了拍雙兒的手,跟著她一並向回走。
“那……?”雙兒疑惑的回頭,看了看楊天玥方才望的方向,除了半壁如玉般濃稠的天空,再什麼都沒了。
“淳於將軍那邊有消息嗎?”揚天玥問。
“沒有。”雙兒搖了搖頭,也覺得奇怪,宮裏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竟然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就連之前跟飛兒說起這件事情的侍衛,也突然之間改了口,說全是玩笑,還叫飛兒不要聲張,怕掉了腦袋。
二人就這麼靜默的前行了幾步,雙兒才又小聲說:“楊行醫,你說這件事會不會是假的,侍衛們說來吸引宮女的耳朵的?”
這宮裏的侍衛宮女大都年輕,常年呆在這大院裏,自是少不了八卦的心,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能傳上三天。
“不知道。”楊天玥搖了搖頭,她倒寧願是這樣。
“對了,楊行醫!”雙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因著不知您什麼時候回來,又怕您回來便被太子殿下召去醫治淳於將軍,飛兒將您的醫藥箱收拾好了放在了您的桌子上……”
“嗯。”揚天玥點頭。
主管嬤嬤命人前來尋雙兒,雙兒雖有不舍,但還是快步跟了過去。不知那老妖婆又要鬧什麼幺蛾子,自從知道護著她的楊行醫就要出嫁了,真是一刻都不讓自己清閑。
巴不得將所有的活計都壓在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