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國兩晉南北朝(1 / 3)

惡搞的遺傳性

如果曹操不是惡人,羅貫中起早貪黑寫的那本《三國演義》也許不會那麼精彩。真該感謝曹操積極站到反動陣營那邊,主動扮演反麵角色,揪住東漢王朝那個倒黴蛋漢獻帝搖來晃去,把劉家的江山當成自家的菜地七弄八搞,喪盡天良做了很多惡事,才使得三國的集體鬥毆精彩紛呈。

說實話,曹操打小就有惡搞的毛病。年輕的時候,他和袁紹那個蠢貨還沒有成為敵人,還是很好的朋友。兩個高官弟子可能是武俠小說看多了,經常結伴出行,冒充遊俠。有一回,倆惡少看到有人結婚,便偷偷溜進人家園子裏埋伏起來,等到半夜時分,突然大喊大叫“有小偷”,然後趁別人跑出來探望的時候,就鑽進屋裏拔出刀來搶劫新媳婦。結果新媳婦沒搶著,反而招來很多人圍追堵截。兩人在逃跑途中卻迷了路,袁紹那個笨蛋還一頭紮進荊棘叢中,動彈不得。曹操大喊一聲:“小偷在這裏!”嚇得袁紹差點尿褲子,趕快自己跳了出來,兩人才得以逃脫。這樣的惡搞雖然很荒唐,但後果並不嚴重,我們可以放曹阿滿一馬,沒必要上綱上線往死裏鬥。

不過曹操成為曹丞相及至後來成了魏武王,他的惡搞就有些不著調了。曹惡人雖然膽大包天,但生性多疑,總是擔心有人趁他睡覺的時候抹了他的脖子。用心理學家的話說,這是典型的心理障礙,屬於臆想症。但曹惡人從來沒想過應該去看心理醫生,而是想自個把病治好。他四處放話,說本大爺睡覺的時候,別人最好不要靠近,一靠近他就會殺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了讓別人相信他絕不是說胡話唬人,有一天他假裝睡熟了,有個親信悄悄拿條被子給他蓋上,他趁機就把這人殺了。等到眾人把他叫醒的時候,他還假裝大吃一驚,嚷嚷自己睡著了,壓根不知道怎麼就把人殺了。這樣一來,每到他睡覺的時候,就沒人再敢靠近他了,他就可以香甜無比地高聲打鼾了。

曹操殺人其實還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地方。有一陣他養了一個女歌星,此歌星的聲音清麗高亢,自以為是歌壇大姐大,就吃不完要不完,總是耍大脾。曹操有點看不慣這個賤人了,本來可以幹淨利落一刀斬了她,卻又很沒有道理地有些憐惜歌星的才華。於是,他叫人選來一百名超女,集體訓練她們唱歌。不久,超女們通過殘酷的PK,其中有匹黑馬脫穎而出,唱歌的聲音超過了那位女歌星。這個時候,曹惡人才一聲令下把女歌星殺了。他的理由很簡單,既然有人比她唱得更好,她那點才華也就算不了什麼了,殺掉她也就沒什麼可惜的了。殺人不過頭點地,曹惡人不怕麻煩搞得這麼複雜,簡直是在惡搞別人的耐心。

應該說曹操玩得最出彩的是借刀殺人。最倒黴的死鬼,當然要數也喜歡惡搞的禰衡。當他第一次去見曹操,曹大爺可能覺得他是個新人,一時忘了請他坐,他馬上就不舒服了,破口大罵曹大爺手下沒一個能人,全是酒囊飯袋,和他這個天才相比,簡直差了十萬八千裏。曹大爺問他到底有什麼能耐。他一點都不謙虛,唾沫橫飛地說,自己天文地理無一不通,三教九流無一不曉;上可以製君為堯舜,下可以配德於孔燕。這還不算,他居然當著人家曹大爺的麵脫光了換衣服,還罵人家曹大爺不識人才,不讀詩書,不聽忠言,簡直一無是處。

曹操見過敢於惡搞的狂人,但沒見過禰衡這種敢在他麵前脫光衣服惡搞的方式,氣得眼珠子都差點爆了。以曹操的惡人天性,禰衡還沒來得及閉上嘴巴就應該掉腦袋的。然而,奇怪的是曹操卻破天荒地玩了一回宰相肚裏能撐船,硬是沒有舉刀殺人,還大人不計小人過,隨手扔了頂烏紗帽給禰衡。禰衡肯定以為自己很牛逼,自己的惡搞收到了奇效,卻沒料到曹操是塊老薑,對他的惡搞才剛剛開始,而且手段比他高明了許多。

沒過多久,曹操借口有公事,派禰衡出差去劉表那裏。這下麻煩來了,禰衡不知天高地厚繼續把惡搞當成通行證,當成萬能鑰匙。見了劉表,他又發揮自己的二杆子精神,嘴裏不幹不淨。劉表氣得眼冒金星,卻又不想傻乎乎地當曹操的槍手,背上誅殺人才的罵名,於是就假惺惺地送禰衡到屬下黃祖將軍那裏玩幾天,讓他看看風景泡泡妞什麼的。禰衡到了黃祖的地盤,還死性不改,不好好泡妞,隻知道成天罵罵咧咧。黃祖是個粗人,本來就看不慣讀書人的鳥樣子,揮刀就把禰衡給砍了。曹操聽到這個消息後,肯定在肚皮裏嘿嘿笑了兩聲,還罵了一句:丫也敢跟我玩?!

禰衡的惡搞有點文化的意思,所以後世有“擊鼓罵曹”的戲劇流傳,但他不懂得或許是不怕手中有權有刀人惡搞的後果。於是,他這個文惡搞的死在武惡搞的手中了。

說不清惡搞這種東西到底會不會遺傳,不過曹丕肯定從他爹那裏繼承了部分惡搞基因。他雖然沒有學他爹搶劫人家新媳婦,但也經常幹些荒唐事。有一次,他的好朋友王仲宣同學死了,作為生前好友,曹丕當然是要送花圈的,當然是要一路送別到墓地的。按說看到好朋友馬上就要入土了,曹丕同學應該擠出兩滴悲傷的眼淚,同時搖頭感歎一下人生苦短什麼的,但他卻突發奇想,回頭對一起送葬的人說:“王仲宣同學平時喜歡驢叫,我們每個人學一聲驢叫來為他送行吧。”於是,送葬的隊伍頓時響起了一片驢叫聲,搞得淒淒慘慘的葬禮變成了馬戲團的即興表演。

曹丕的惡搞如果隻停留在學驢叫這種小兒科水平,他肯定是成不了氣候的,更不可能成為魏文帝。事實上,為了順利接過他老子的槍,他必須首先打敗競爭對手。第一個遭殃的是他的弟弟曹彰。曹丕覺得自己沒有曹彰驍勇強壯,就玩起了逮貓心腸。他趁著在卞太後屋裏一塊兒邊下圍棋邊吃棗的機會,把毒放在棗子籃裏。他自己挑沒有毒的吃,曹彰卻不知道,傻乎乎地有毒沒毒都往嘴裏送,結果當然就中毒了。這個時候本來還有救,隻要往嘴裏灌水就行了。但我們的曹丕同學預先叫人把瓶子瓦罐都砸了,卞太後光著腳丫子跑到井邊,根本就沒法打水。這樣一來,曹彰不死都不可能。

接下來就該輪到曹植倒黴了。曹植聰明過人,而且才華橫溢,是曹操最喜歡的兒子,曹操有事沒事總想把他立為太子。這是曹丕絕對不能容忍的,於是決定把他爹的混賬想法扼殺在萌芽狀態。有一次,曹操想測試一下曹植的能力,準備派他去前線。聽說這件事後,曹丕就假惺惺地帶上美酒去找曹植,口口聲聲要為弟弟餞行。曹植本來就好這一杯,經不住曹丕激情鼓動,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灌醉了。等曹操的使者來傳達命令的時候,曹植已經躺在床上成了一堆爛泥,無論怎麼拉扯喊叫都不能把他叫醒。曹操因此對他很是失望,從此就不再那麼寵愛他了。曹丕繼續火上澆油編排他的壞話,同時自己爭先恐後掙表現,曹操幹脆就立曹丕為太子,讓他做了接班人。

曹操死後,曹丕如願以償坐上了魏王的寶座。他通知曹植前來為他們共同的爹奔喪,當時曹植正和手下一幫人高歌狂飲,對國家大老板的傳喚不加理睬。這下曹丕憤怒了,命人把曹植捆起來,五花大綁押到他的宮殿上。以前他想除掉曹植沒找到機會,可能那時還顧及到他爹曹操的麵子,現在他爹已經死了,他曹丕是大王了,完全有資格把刀揮向曹植這個狂傲的家夥,讓他這個自以為是的狗屁詩人滾進地獄替閻王爺寫讚美詩。這個時候,他們共同的母親知道了,趕忙哭哭啼啼跑來勸阻。

曹丕礙於母親的麵子,不好堅持斬立決。於是就想了一個鬼主意,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訓斥曹植:“你本來犯了死罪,但我又不忍心兄弟相殘,讓旁人笑話。可如果輕易就饒了你,人家又會說我有意袒護。這樣吧,都說你能出口成章,我覺得這不過是謠傳,今天你就表演一下,在七步之內作一首詩,主題是寫你我兄弟關係的,但不能提到兄弟二字。如果能完成,就免你一死;如果寫不出來,可就別怪哥哥我無情了。”曹植雖然才高八鬥,也嚇出一身冷汗,還急得流出了眼淚。不過好在他還沒有走完七步,就東拚西湊吟出“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詩篇,後來還成了千古名篇。曹丕恨得咬牙切齒,卻又不好意思出爾反爾,隻好大手一揮,讓曹植滾回自己的封地繼續寫詩喝酒去了。

把曹彰搞成了死鬼,把曹植搞成了廢人,接下來曹丕要搞漢獻帝了。本來以曹丕當時的勢力,直接坐到皇帝椅子上就行了。可人家曹丕偏不這麼幹,他先叫人告訴漢獻帝應該把屁股挪開了,然後逼著人家下旨禪讓皇位。等人家真的下了聖旨,他又假裝誠惶誠恐地不敢接旨。直到人家第三次下旨,他才假裝很不情願地把屁股坐到了皇帝椅子上,宣布將東漢劉家的大旗降下來,把魏國曹家的大旗升上去。望著曹家旗幟迎風飄揚,姓司馬的那家人卻躲在後麵冷笑。這樣的冷笑意味著過不了多久,司馬家的旗幟就會取而代之爬到國旗杆子上,唱響西晉王朝的國歌。

諸葛亮叔侄

諸葛亮在地圖上輕描淡寫地比劃了幾下,三國就鼎立起來了。如果他能繼續把整個中華大地從地圖上刨下來,搬到那個扶不起來的劉阿鬥家裏,那他的豐功偉績就不隻是在羅貫中筆下顯得光芒萬丈了,肯定會在正兒八經的中國通史上占據相當厚重的幾頁。隻可惜我們的諸葛先生前後六次帶著人馬出祁山,把自己搞到鞠躬盡瘁的地步,硬是沒能撼動中原那個大家夥的粗大腿。

雖然諸葛亮神機妙算,腦袋裏的戰略戰術能裝一火車,但架不住上帝老爺不開眼,總是跟他過不去,總是玩弄“人算不如天算”的把戲,把我們的諸葛先生逼得隻能仰天長歎,隻能破罐子破摔大搞惡作劇,希望用這種辦法氣死幾個上帝派來與他作對的跳梁小醜。至少,羅貫中那個吹牛專家就曾告訴過我們,東吳那個故作神采飛揚狀的大都督周瑜小兒,就被諸葛亮三番惡搞氣得吐了血,最終還氣得丟了小命。這雖是羅貫中的胡編亂造,但我絕不說野史,隻從正史中找資料。從中可以看出,諸葛亮的惡搞功夫絕對堪稱一流,屬於高手中的高手。

魏國那個大將軍司馬懿對此很不服氣,他始終認為自己也是有兩把刷子的。不過,雖然認為自己的智商和謀略都還不錯,但大家都嚷嚷諸葛亮神得不得了,他心裏難免也有些發虛。當諸葛亮帶著人馬衝到五丈原,天天敲鑼打鼓大喊大叫要他出來打架的時候,司馬懿硬是用棉花球塞住耳朵裝聾作啞,不僅自己躲在被窩睡大覺,還不讓士兵們出門。這顯然是諸葛亮事先沒有預料到的,他本來以為自己帶兵前來,司馬懿會像大男人那樣迎上來拚個你死我活,他諸葛亮就可以把羽毛扇子一揮,自己的大軍就可以一擁而上把司馬懿當螞蟻踩死。可人家司馬懿現在根本不理睬他,他氣得差點把羽毛扇子都扔了,最後隻好決定使出自己的惡搞手藝。

他拿來女人穿的衣服,同時還寫了一封信,裝在盒子裏派人送給司馬懿。信中的大概意思是說,你司馬懿頂著大將軍的帽子統領中原將士,不認真琢磨如何打架鬥毆,與我一決雌雄,卻天天躲在被窩裏,害怕刀光劍影,這跟臭娘們有什麼區別!現在派人給你送來女人衣服,還有王二娘的裹腳布,如果你沒膽量出戰,就把它穿上。如果你還殘留那麼點羞恥心,還有那麼點男人骨頭,就他爹的趕緊給我一個回複,按時出來跟我打上一架。

這樣的禮物氣得司馬懿直想挖諸葛家的祖墳,但他強作歡顏,還滿臉堆笑招待來使。席間,司馬懿問來使諸葛亮近況如何。來使喝了幾杯老酒就把不住門,就老實回答說諸葛先生日理萬機,每天心事重重,連吃飯都沒什麼胃口。司馬懿頓時欣喜若狂,眉飛色舞地對部下嚷嚷說,諸葛亮吃飯都沒什麼胃口了,一天到晚還累死累活地瞎忙,他這樣搞下去還能活得了幾天啊?老子就不出戰,把他諸葛村夫拖死。真是可惜了諸葛亮一番苦心,硬是沒能惡搞出想要的奇跡。既然上天都不幫他,他就隻能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本來他的侄兒諸葛恪,完全可以扛起諸葛家的旗幟更進一步,也在中國曆史上風光一把,甚至把諸葛家族的名聲提高到更加顯耀的位置。隻可惜諸葛恪的智力開發太早,還是小屁孩兒的時候就聰明過人,才華橫溢,伶牙俐齒,絕對的神童,一等一的天才,連吳國大老板孫權都對他器重有加,說他爹諸葛瑾不過隻是藍田,而他諸葛恪簡直就是美玉,然而在諸葛亮看來,這個神童不過是“小時了了,大時未佳”,感覺跟咒語似的,搞得人家諸葛恪後來硬是沒能做成什麼光輝業績。

不過諸葛恪青少年時期表現出來的機敏過人,還是在曆史上留下了一道劃痕。有一次孫權會見群臣,看到諸葛瑾的那張長臉,突然想開玩笑,就叫人牽來一頭驢,在驢臉上寫上“諸葛子瑜”幾個字,大家一看都笑了起來,因為諸葛子瑜就是諸葛瑾。這個時候,諸葛恪看到父親被孫權拿來惡搞,就站出來向孫權提出添兩個字。孫權命人把筆拿來,諸葛恪提筆就在下麵添了“之驢”兩個字,先前的驢子諸葛子瑜馬上就變成諸葛子瑜之驢,既保住了父親的麵子,又沒惹惱大老板,還逗得大老板開心大笑,並當即將驢子賜給了他。

孫權實在是太喜歡諸葛恪了,總是想些惡搞辦法來為難他,看他這個天才如何應對。僅過了幾天,孫權碰到諸葛恪,又問他:“你爹和你叔叔那個本事更大?”天下人都知道他叔叔諸葛亮比他爹諸葛瑾本事大。按說回答這個問題很難:說父親本事大,有吹牛皮之嫌;說叔叔本事大,有點對不起自己的爹。但人家諸葛恪一點都沒有猶豫,直接回答他爹超過他叔叔。孫權馬上就來了興趣,問他為什麼。諸葛恪解釋說:“我爹知道為聖明之君做事,而我叔叔卻不知這一點,所以我爹超過了叔叔。”這馬屁拍得孫權樂開了花,直歎這聰明小子為什麼不是自己的兒子。還有一次,孫權的兒子,也就是太子孫登罵諸葛恪:“諸恪元遜吃馬糞。”諸葛恪馬上回擊:“太子殿下吃雞蛋。”當時孫權在旁邊聽了,笑著問諸葛恪:“我兒子請你吃馬糞,你卻請他吃雞蛋,你這不是吃虧了嗎?你為什麼要這樣說呢?”人家諸葛恪回答:“因為這兩樣東西都是從一個地方出來的。”就這機靈勁,任誰都想抱在懷裏逗弄半天。那個時候,孫權一定認為諸葛恪長大後是個天字號的超級人才,會幫助他們孫家頂起半壁江山。

遺憾的是,諸葛恪似乎在青少年時代就把自己的才氣玩光了,到了真正需要他站出來頂天立地的時候,雖然也做了幾件可圈可點的事,但更多的時候表現平庸,沒有給人更多意外的驚喜。比起他的叔叔諸葛亮先生,不知道差了好幾杆子。尤其叫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是,到後來諸葛恪還堅持認為自己是天才,自我膨脹得相當厲害,甚至變得飛揚跋扈,大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一套把戲,結果被孫家的人找了個機會殺了,他連自己的家都沒能保住。一代神童落得如此下場,氣得他叔叔諸葛亮躺在墳墓裏都懶得歎一口氣。

阮籍與嵇康

阮籍能夠名滿天下,成為西晉一位耀眼明星,實事求是地講,主要是靠自己的努力和本事掙來的,隻有少部分是炒作的結果,反正和他爹是沒有多大關係的。雖然他爹阮是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是曹操的重要幕僚,代曹操起草過許多軍國文書,但阮籍三歲的時候他爹就死了,壓根就沒在大樹底下乘過涼。不過,正是這種有娘養卻無爹管的家庭背景,使他變得敏感、放任,還有那麼一點點軟弱的性格趨向。

有那麼一個時期,阮籍可能還是有當官過把癮的夢想的,也是希望頭上能戴一頂烏紗帽到處顯擺的,甚至發誓要比他那個早死的爹做得更好的。但他到官場混了幾下,敏感地意識到官場實在太險惡,實在不宜久留,說不定哪天自己就會掉進漩渦丟了小命,那就非常的不劃算了。確實,漢、魏、晉在短短幾十年間頻繁更迭,你方唱罷我登台,搞得滿天下亂哄哄的,除非阮籍具有鋼鐵般的意誌,想當混世魔王碰運氣,否則隻能趁早逃之夭夭,躲到自家後院裏喝酒到天黑,唱歌到天亮,裝聾作啞不管外麵的世界有多精彩。

但司馬家族的人堅持認為阮籍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是他們應該不遺餘力爭取拉攏的對象,並希望他能夠自覺投身到司馬家族的事業當中,心甘情願地為司馬家族服務,最好是敢於犧牲,用自己的熱血染紅司馬家的旗幟。為了將阮籍團結到自己周圍,那個路人皆知的司馬昭大打親情牌,主動派人向阮籍提親,要阮籍把女兒嫁給他的兒子——即後來的晉武帝司馬炎。按說這絕對是天上掉大餡餅的事情,是阮氏家族雞犬升天的大好機會,但阮籍有根神經閃閃發了一下光,馬上意識到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種政治婚姻隻有一個結果,到時司馬家族會學我們的花兒樂隊放聲高唱:“吃了我的請你吐出來,用了我的請你還回來。”那樣就不好玩了,就身不由己了,就真的成了司馬家族牽著鼻子的一條走狗了。

阮籍不想這樣把女兒嫁出去,又不敢得罪司馬家族招來殺身之禍,於是隻能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賣醉裝傻,每天喝得昏天黑地,認不得哪個是天王老子。這樣連續喝了六十多天,司馬昭隻能搖頭歎氣,就此作罷。但司馬昭的跟屁蟲鍾會不幹了,他自作主張要替主子出氣,三天兩頭拿國家大事去征詢阮籍的意見,想從阮籍的回答中找出漏洞,抓住把柄治他的罪。遺憾的是阮籍一點都不配合,總是熏熏然一付醉生夢死的樣子,說出話來不知所雲,天一半地一半,聽得鍾會頭昏腦漲摸不著北,結果他的小伎倆隻能作廢。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他連聽都聽不懂,當然也就找不出漏洞了。

阮籍敢硬著頭皮惡搞司馬昭那麼一下下,天底下也就沒有什麼是他不可以惡搞的了。人們都說喝酒要有酒德,要有君子風度,可是阮籍一聽到所謂的君子風度就冷笑,堅決認為要裝君子就別往酒桌邊擠,純屬他爹的瞎湊熱鬧。他在家裏喝酒常常披頭散發,赤身裸體盤膝而坐,任憑風吹浪打,隻管往嘴裏灌酒。他還喜歡沒事就跑到附近的一家酒館喝酒,原因是酒館老板娘是個大美人,每次喝醉了他不是吵鬧著回家,而是很隨意地就在老板娘身邊躺下。開始幾次搞得人家酒館老板心頭發慌,很不舒服,很想上前把他一腳踢出店門,不過後來發現他隻是躺在那裏幸福地打鼾,壓根沒有流氓一類的多餘動作,也就聽之任之當沒看見了。

如此任性放達,完全是喝麻了神經,是酒鬼的做派,正人君子們見了他都繞道走。他從來不以為恥,反而感到無比自豪和驕傲,甚至希望更上一層樓,一醉到永遠。在他三天兩頭裝瘋賣醉的時候,他母親不幸去世了。阮籍自幼隨母親長大,感情至深,肯定比大海還深。按說這個時候他應該表現得很傷心,滿臉悲痛地跪在母親的遺體前,在心裏反複吟唱“讓我再看您一眼”。但阮籍壓根就不那麼幹,也不顧親戚朋友捂著眼睛的哭泣有多麼鑽心刺骨,照舊像往常那樣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到母親下葬那一天,他先是喝了二鬥酒,吃了一頭蒸乳豬,然後才與母親訣別。就在人們對他的行為指指點點的時候,他卻突然痛號一聲“完了”,隨即嘴裏噴血如注,而且從此落下了病根。好像他不搞出一些令人瞠目結舌的名堂,這輩子就沒法活似的,就連母親的葬禮上他也要先惹人家嗤之以鼻,再叫人家嚇一大跳。

你們說做人要循規蹈矩,要講禮法,老子阮籍偏不走你們說的那條道。隻要是他不喜歡的人,尤其是那些自命正人君子的人,他碰到了就直接把眼珠子翻上去,隻露出眼白部分看人家,屬於正兒八經的翻白眼。隻有遇到誌同道合的人,他才用普通的眼光看,以“青眼”表示尊重。有一次嵇康的哥哥嵇喜去看阮籍,阮籍壓根不把人家當一棵菜,用白眼招待他,搞得嵇喜滿腹怨氣怏怏而退。嵇康知道後大笑不止,夾著琴提上酒就找上門來,兩人青眼對青眼,大酒碗碰大酒碗,喝了個天翻地覆慨而慷。

嵇康固然喜歡喝酒,但如此不顧死活地喝,在他身上其實是很少發生的。他不像阮籍那樣喝酒無度,整天把自己泡在酒精裏洗澡,而是時時刻刻表現得像個“憤青”,好像他肩上扛著某種社會責任似的。確實,他對司馬家族懷有刻骨的仇恨,拒絕采取任何形式的合作,打死也不跟人家握手。他是曹魏宗室的女婿,雖然沒有達到血濃於水的程度,但怎麼說也算是親戚。司馬家族不僅用陰險手段奪了人家曹家的江山,還血洗曹魏集團,從某種程度上傷害到了人家嵇康的感情,甚至還有切身利益。他雖然沒有能力以卵擊石公開打出反對的旗號,但躲在自家院子裏咬牙切齒地指桑罵槐還是可以做到的。

按說嵇康身高七尺八寸,絕對模特的身材,走到哪兒都能吸引女生的眼球。可是,我們的嵇康卻故意要和別人作對,從來不修邊幅,絕不把自己當成晾衣竿和雄性花瓶,時刻保持昂首挺胸的大公雞姿勢,堅持做到目不斜視,始終把自己脫離在群眾之外。用西晉那些粉絲的話說,他“立若孤鬆之獨立,醉若玉山之將頹”。聽上去很美,就是擋不住那股懶散、頹廢勁,好像全世界人民都不是他的下飯菜。當然,這跟他打小受的教育有直接關係。

由於幼年喪父,他成了家裏的寶貝疙瘩,全家人都把他捧在手裏嗬護,他想幹嗎就幹嗎,不想讀書了就讓他四處瘋玩。這樣一來,嚴格的傳統教育在他身上明顯缺失,他養成疏懶、怪誕、耿介孤傲的性格也就不足為怪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卻突然像是睡醒了似的,居然奇奇怪怪地喜歡讀書了,不過他讀的是《莊子》,經過莊老師的一番教導和催化,我們的嵇康自己拔苗助長了,也更加放任自流了。他常常一個月有十五天不洗臉,也不洗澡,居然身上一點都不感到瘙癢,甚至還經常性地惡搞自己的身體,不把自己的膀胱當回事,故意忍住小便,非得“胞中略轉”才起身撒尿,尋找那一瞬間的快感。幸好他這樣的惡搞沒有引起尿毒症,否則“竹林七賢”就會缺少一個骨頭最硬的家夥,變成“竹林六賢”了。

可能跟身材魁梧有關,嵇康力氣很大。當然,像嵇康這樣的人,如果希望他把力氣用來挑大糞澆大白菜,他多半不會幹的;而且,他也不可能把力氣花到打架上,更不會傻乎乎去打老虎什麼的。為了消耗身上的力氣,他偏愛上了打鐵。像他這樣著名的思想家、文學家、音樂家,經常揮舞著鐵錘和另一塊鐵沒頭沒腦地較勁,實在是件很滑稽的事情。但人家嵇康壓根就不這樣認為,隨便回答一句“老子高興”,你就隻能灰溜溜地走開,發誓下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事實上,人家嵇康下輩子也不想見到你。

那個被阮籍捉弄過的鍾會,轉過身就來招惹他了。鍾會其實除了會溜須拍馬見風使舵外,在玄理方麵也是很有那麼一點造詣的,在當時的思想界也是有那麼一點名氣的。這個司馬家族的首席跟班除了每天拚命工作,還經常利用工作閑暇,嘔心瀝血寫了一本名叫《四本論》的書。他清楚嵇康是這方麵的大家,於是就帶著自己辛勤耕耘的成果來拜見嵇康,希望嵇康老師雅正那麼一下下,最好是讚美那麼幾句,這樣他鍾會就可以到處吹噓,說人家嵇康老師都對這本書給予高度評價,自己的身價就會因此大幅度提高。顯然,鍾會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以為自己是司馬家族的紅人,手中有權有勢,嵇康老師會滿臉堆笑給他麵子。

可是,嵇康卻很沒有人情味,壓根不給人家麵子。那天,鍾會騎著高頭大馬,帶著一大幫人主動上門。當時正值盛夏,嵇康和向秀叉開雙腿在一棵大樹底下打鐵玩,遠遠看到鍾會來了,兩人相互使了一個眼色,決定惡搞一把這個趨炎附勢的新權貴。向秀使勁拉著風箱,嵇康賣力地揮舞鐵錘,壓根就不看鍾會一眼,好像他是一條過路的野狗。鍾會夾著自己寫的那本破書,足足站了一個時辰,實在覺得很沒趣,心裏把嵇康罵了個狗血噴頭,然後準備轉身離開。

這時嵇康卻開口了,冷冰冰地問:“想打聽什麼來了?你見到什麼走了?”鍾會無奈地回答:“想聽到應聽到的而來,見到了所見到的就走。”表麵看上去雙方的對答不慍不火,但嵇康卻給自己埋下了禍根。

人家鍾會沒你嵇康有才華,但不等於說人家就沒脾氣。事實上,鍾會的脾氣是嵇康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你嵇康惡搞了他的麵子,人家就會惡搞你的性命。後來嵇康被抓起來押赴刑場處決,跟鍾會四處羅織罪名有很大關係。雖然嵇康臨死前很瀟灑地彈了一曲《廣陵散》,但他四十歲的生命就此結束實在可惜,他隻能到另一個世界打鐵惡搞了。

惡搞的喜劇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