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鍾後，校長辦公室。
張之仁坐在寬大的轉輪皮椅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今年五十三歲，在竟陵一中校長這個位置上已經坐了七八個年頭。早年前張之仁競選校長的時候，無論是論資排輩，還是拚人望學識，他本來都是沒希望當上這個校長的。
但張之仁有一個特殊的本領，那就是看人格外準。教育局每一次的改革，他都能把寶壓中升遷人身上。官場上的那一套張之仁早就摸得熟了，隻要跟上麵把關係搞好，再加上不出大的簍子，根本就不用理會下麵那些人的聲音。而最後，他也果然如願以償地坐上了這個位置。
靠著“吹捧拉打壓”這個萬試萬靈的五字方針，張之仁不僅在這所竟陵最好的中學裏當上了校長，而且一當就是好幾年。在學校建設方麵，他信奉的是“無為而治”，對於那些具體的事物基本不怎麼管，都是放手給其他人做。
其實老子的那一套不怎麼適合教書育人，因為你總不可能跟學生們說“今天我無為而治，你們愛幹啥幹啥”吧。不過張之仁這人很有自知之明，他明白，自己不論是教學水平，或是鑽研學問，都不擅長。除了巴結上麵，他的唯一所長就是斂錢拉讚助。所以這幾年，原本以錄取嚴格聞名的竟陵一中已經鬆動不少。很多有路子有關係的人，如果送上一大筆錢，也能將他們的後代子侄塞進這所學校裏。
這樣做有功又有過。這幾年竟陵一中的學校建設等“硬件”方麵的確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不過“軟件”方麵也相應地脫了後腿。原本在整個湖北省的排行榜上都能算得上數一數二的竟陵一中，現在已經掉出了十名之外。
張之仁看著坐在對麵的銀發少年，一肚子的火。他最反感這種鬧事的學生，因為他可不希望在竟陵一中自己這一畝三分田上出任何大簍子。不然的話，一旦事情捅上去，他的校長一職隨時能玩完。
張之仁吹了吹茶杯上飄散出來的嫋嫋熱氣，冷聲問道：“聽說你第一天上課，就在班級上公然頂撞你的老師？”虎牙搖了搖頭道：“校長。這件事的詳細經過您可以問我們班上隨便哪一位同學。哦對了，我的班主任陳老師和教導處羅主任都是知道實情的。你找他們一問，就知道不是我故意要去頂撞馬老師，而是她不知道什麼原因，偏偏要針對誣陷我。我也沒辦法，當然隻能據理力爭咯。”
張之仁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眼神更冷：“這件事誰對誰錯我不想知道，也懶得知道。不過你中午在食堂與人打群架，這件事你不能否認吧？哼，你知不知道，你這一架已經把七個同學送入醫院了。這件事性質極其惡劣，影響極其敗壞。不僅是我們學校要給你處分，就連警局方麵也會插手進來……”
張之仁一口黃板牙，一張肥嘟嘟的厚嘴唇上上下下，唾沫星子飛濺，言語中似乎要把所有罪責全推到虎牙一人身上。虎牙微微一笑，慢條斯理，不慌不忙地分辨道：“校長，您可要調查清楚了。當時可是那八個學生想打我，而非我去腦殘到要一挑八。我是實在受逼不過，隻好正當防衛。至於您說的有七人被送進了醫院，那可能是我下手過重了些，也或許是這些人天生缺鈣，骨質疏鬆？還有，校長您說我們那叫打群架，這可有點不準。”
“哦？”張之仁肥大的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你說說怎麼不準？”虎牙認真道：“校長，當時動手的隻有我和那八個同學。怎麼算來，都是對方以多欺少，幾人圍毆我一個，又哪裏是什麼群架了？還有，我記得當時食堂那裏吃飯的同學沒有三百也有兩百吧。您找人問問，肯定能知道先動手的是那幫家夥。”
張之仁喝口茶，潤了潤喉嚨，皺眉道：“這我已經找人問過了，當然知道你說的那些，勉勉強強能算的上事實吧。可是你要知道，人家八個跟你一個打，你毫發無傷，那幾個卻全進到醫院去了。如果被人揪住這一方麵不放，你很有可能被認為是蓄意傷人。就算警察問起來，也會把矛頭放在你身上。”
虎牙眯著眼笑了笑道：“可是我有人證物證，都能證明我那時隻是正當防衛，最多算是防衛過當。”張之仁搖了搖頭，歎氣道：“小小同學啊，不是我有心跟你過不去。嗯，這樣吧，我就實話跟你說罷。你打傷的那幾人中，有幾個人家裏都是有錢有勢的。就在剛才，你進我這辦公室之前，我已經接到好幾個受傷同學家屬的來電。他們都叫嚷著要把你整到監獄裏去，或者怎麼怎麼樣之類。我呢，是因為要與你談談心，所以才特地把手機關了。不然等你聽到那些電話，就會知道你犯了多大的眾怒了。”
“有錢有勢？”虎牙把這四個字在口中來來回回咀嚼了幾遍，到最後卻哈哈大笑起來。張之仁不悅地看著這個突然大笑，似若發狂的少年。不過這個學生很能打，他可不想被這個突然就瘋瘋癲癲的家夥胖揍一頓。張之仁冷眼旁觀，看這個叫陳小小的少年葫蘆裏到底是賣的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