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曰:
舊家樓台清夢裏,芳草淒迷荒院中。
或飲或啄皆有定,緣起緣滅信難征。
曾是少年也瀟灑,既為家主須謀生。
莫說浮生皆是幻,情仇愛恨疊多重。
話說史強生一路逃難,苦不堪言,不敢見人,無處吃飯,迫不得已,就做起偷偷摸摸的勾當來了。
他這偷偷摸摸,並不是偷盜銀子,而是吃食。於是一陣子時間下來,這史強生渾身肮髒,人也瘦得變了樣子。
此時便是有人見了他,也隻會當他是個叫花子,絕對不會認出他就是曾經的臥虎山強盜大頭領。然而,史強生哪裏敢出去讓人們認認看?
這一夜將近二更天,史強生翻過一座山,來到半山腰一個小山村。此村之小,小到隻有七八戶人家。史強生又累又餓,就要進村偷點吃的。
此時這村中,竟是家家點燈,戶戶光亮,史強生暗道:我先潛到村裏,看看有沒有機會弄點兒吃的——隻是好奇怪呀,這小小山村幾戶人家,怎麼到這時都還點著燈幹什麼?
等到史強生進了村子,悄悄接近村頭那家,就聽得硿硿噔噔之聲,就挨到室外窗戶底下,悄悄探頭看去:
隻見一個側影,看來不過二十多歲罷了,隻見她手執菜刀,往砧板上剁去,然而那砧板上卻是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史強生大為奇怪:“這是幹什麼?剁砧板玩兒?莫非此女是個使刀高手,在練刀功嗎?”
於是史強生就要去另一家看看,當他悄悄接近另一家看時,隻見這家也有個婦人,在燈下做活兒,那刀剁在砧板上,卻是在剁餡子。那餡子雖然沒多少肉,倒也勾引得史強生口內生津。
史強生看著看看著,心中突然間如有所悟,再轉回村頭那家看時,隻見那婦女已經停了刀剁空砧的動作,隻是雙肩一聳一聳的,細聽之下,是有低低啜泣之聲傳來!
史強生似明白似不明白地,縮矮身子,就要退回,一轉眼,隻見一雙眼睛在黑夜裏發著幽光,盯著自己!
史強生乍見之下,不由得一驚,抬腳就踢!
隻聽得“汪汪”犬吠,原來是一條狗!
史強生心說不妙,這狗一叫,我就得跑!
不料這狗吠了一聲後,卻又不再叫了。屋子裏邊,卻是那個女子聲音傳來:“阿隨,瞎吠什麼?”
史強生就知道這聲音是屋子裏先前那剁空砧的婦人的,隻以為她就要出來查看,趕緊在屋影黑處蹲低身子,就要悄悄挪步離開。
不想這被主人稱作阿隨的黑狗,竟是搖動尾巴,衝著史強生又是“汪”地一聲吠叫!就好像是向主人報告:尊敬的主人,這裏有個賊人哎。
這一回女主人就被驚動了,隻見她一手執菜刀,一手端著燈,出門來看,嘴裏還大聲說道:“阿隨,你這樣吠,莫非是有賊?”
於是就聽得裏屋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玉玉,賊在哪裏?”
似乎有了這個聲音,這玉玉就壯了些膽子,將燈四下照看。史強生再也無法躲藏,隻好先叫一聲“大嫂”,然後才站起身來。
——此時,那阿隨就如同自己抓賊有功似的,大搖其尾巴。
這玉玉也是吃了一驚,尖聲道:“你是誰?”
等到看了史強生的叫花子模樣以後,這玉玉也就明白了:果然是有賊,隻是這賊也太沒體統了,比乞丐還乞丐!
屋裏那蒼老的聲音就問道:“玉玉,真是有賊嗎?”不等玉玉回答,這蒼老聲音又說道:“賊大哥,俺家太窮,你去別處偷吧!”
玉玉道:“奶奶,沒什麼——隻是有個討飯的罷了。”
“噢!半夜三更來討飯,我們也沒什麼可吃的呀。”蒼老的聲音說了這麼一聲,就不言語了。
玉玉卻向史強生道:“奶奶說的你都聽見了吧?我們真沒什麼吃的。”
史強生心說,我是有銀子花不出去,你隻要給我一口吃的我就給你一個銀元寶,也算是幫你扶個貧吧。
想到這裏,史強生向玉玉說道:“大嫂,我真是餓得走不動路了,隻求大嫂給口吃的,哪怕是一塊地瓜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