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南宋朝廷雖則有時委任少數專官加以修史,但更多的時候則是史官多為兼職,史官職位變動極為頻繁,從而導致具有史官身份的人數相當眾多,由此亦造成朝廷雖則嚴禁官修史籍外傳,但這些直接參與過整理和編修史書的人員,往往會利用職務之便,以獲得官方史料,從而使得官方史料的保密性有所降低。如《中興小曆》卷29記載;鄧名世“因擅寫日曆,為言者所劾罷去”。而對於劉儀鳳,《宋史》卷389本傳記載說:“(儀鳳)奉入,半以儲書,凡萬餘卷,國史錄無遺者。”他終因禦史張之綱論其“錄四庫書本以傳私室,遂斥歸蜀”。雖則如以上所舉諸例,擅自外傳史料的史官會冒罷官降職的巨大風險,但他們中的一些人,仍利用職務之便,依據所見及私自外帶的史料,存錄或編修有關史籍。如存留至今的就有:《高宗聖政草》是陸遊編修《高宗聖政》之後,據所見資料追記形成的。[103]《戊辰修史傳》及《古今紀要逸編》是黃震在史館時所作的部分修史底稿。周必大有《起居注稿》。[104]另據時人所言,周必大其家在編其文集時,因為“其間有《奉詔錄》、《親征錄》、《龍飛錄》、《思陵錄》凡十一卷,以其多及時事,托言未刊,人莫之見。”[105]劉克莊有《寧宗玉牒初草》[106]。
此外,王炎曾花費十餘年撰有記載北宋九朝史事的《東都紀年》30卷。他在該書《序》中稱:“慶元三年八月,炎奉詔自太學博士入秘書省為郎。明年,兼實錄檢討。尋入著庭為佐郎。又明年為軍器少監而職兼檢討如故。於是金匱石室所藏,炎皆窺見副本”。於是他仿照漢代荀悅、唐代柳芳、吳兢於當代正史之外皆別自著書的做法,參校本朝《國史》本紀而撰成《東都紀年》一書。該書“於三朝《本紀》,其辭頗有所損;於兩朝、四朝《本紀》,其事或有所増”,並且“視李燾《長編》、熊克《(九朝)通略》,炎不如其博;王稱《(東都)事略·本紀》,炎竊病其簡。豐約中度,炎固不能而私有誌焉。又隨所紀附以《提要》,為三十卷。《提要》之目有二:曰注,則有所辨。曰證,則旁敘其事也。”[107]由此可見,王炎不僅表明自己依據所“窺見”的國史撰修成了私著,而且書成後還上進朝廷。
劉時舉在《續宋中興編年資治通鑒》中,明確著明自己為“通直郎、國史院編修官”。可惜他的生平事跡不詳,唯史載理宗淳祐四年九月為京學生,並同其他京學生、武學生等一起反對史嵩之起複。[108]《續宋中興編年資治通鑒》凡15卷,記事起自高宗建炎元年,止於寧宗嘉定十七年,今仍傳世。據明楊士奇言;他曾將該書與題名李燾的《續宋編年資治通鑒》18卷、無名氏的《宋季三朝政要》5卷彙總在一起,總題為《宋鑒》。[109]清人朱彝尊為該書作《跋》則簡稱為《中興通鑒》。[110]該書大致參取官方史籍以及《建炎以來係年要錄》和《續編兩朝綱目備要》等編修而成,並且因事附論。在選摘的諸人議論之中,參取《中興大事記》議論最多。此外,還參取了《鶴林玉露》所記以詳議畢再遇禦敵有謀及韓侂胄無謀浪戰而被誅事。至於該書最後議論部分,曾言及“理宗之立,猶能撐拄五十年而後亡”,清四庫館臣疑“似非時舉原文”。筆者經細查,該語實出於元人陳櫟,見於其著《曆代通略》卷四。又該書雖以編年紀事,但記事頗為簡略。這也許是受史源及編修原則的限製,從而出現一則僅寧宗朝幹支記時較詳,而其他朝極略的現象。另一則是除高宗朝之外,其他三朝出現類似紀事本末的敘事形式。不過,該書雖然記事簡略,但劉時舉的編修宗旨頗為突出。其一,明晰朝政變化。其間,劉時舉對李綱的去留,趙鼎、張浚的作為,秦檜、韓侂胄專權等事,均加以詳細論述。如在其書卷6高宗紹興二十五年冬十月“秦檜死”條下,作者議論道:“罷兵講和,而使高宗不能成中興之業者,檜之罪可勝言哉”!同樣,對於光宗感疾、理宗之立等皇室事,劉時舉亦加以詳細記載。如《宋史》卷40《寧宗紀》記載:寧宗嘉定十七年閏八月,“史彌遠傳遺詔立侄貴誠為皇子,更名昀,即皇帝位”。《續編兩朝綱目備要》卷16作“詔立皇侄貴誠為皇子”。而該書卷15則記載:“楊皇後、史彌遠立貴誠為皇子,進封成國公,即皇帝位”。可見劉時舉在此明確表明立理宗並非寧宗之意,而實為楊皇後和史彌遠所為。其二,詳明對外和戰。其間劉時舉對宗澤飲恨,曲端枉死,嶽飛、韓世忠、劉錡、吳璘等中興名將之戰功,畢再遇之有謀,均做了詳細論述。又該書卷8孝宗乾道元年四月,劉時舉記孝宗屢遣使請金還河南陵寢地、改受書禮而不果,其後有言:“蓋上有誌複仇,無能輔其誌者”。最後,表明對時局的看法。在該書卷1高宗建炎元年秋七月以“李綱、黃潛善為左右仆射兼禦營使”條下,作者論說道:“綱為上謀,以乘輿幸南陽,上許之。黃潛善與汪伯彥乃力請幸東南,上意中變。於是綱所建白,上多不從,數日遂有並相之命。自古君子小人並用,其終也,君子必去,小人必留,蓋至是中興之規模一變矣”。在此作者深深感歎小人誤國。又如該書卷8孝宗隆興元年在記符離之敗及至與金議和之事時,作者議論道:“將士聞之而奮,金人聞之而遁,是自符離既潰之後,其規模又如此也。然浚之規模始沮於秦檜,再沮於史浩,三沮於湯思退之徒。至是陳康伯亦主和議,豈非天乎”?這是作者對時局逆轉的傷感表露。再如在該書卷13寧宗開禧元年三月“韓侂胄欲用兵恢複中原”條後,作者言:“時軍政修明,人心大喜,以為恢複之期可必。惜朝臣議論不一,不能成功,天也”!作者再次將南宋無法恢複中原歸於天命。總之,劉時舉在對南宋前四朝曆史進行敘述總結的過程中,雖然體現出消極的天命論思想,但他為我們全麵了解南宋前期史提供了一份可貴的史料,故該書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