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南宋史學的獨特地位及深遠影響(1)(1 / 3)

在中國古代史學發展過程中,兩宋史學無疑是極為重要的一個階段。其間,北宋所形成的完備的修史體製以及治史之風,不僅被南宋廣泛得以繼承,而且南宋史學本身也得到了更大的發展。同時,南宋史學所取得的顯著成就,對後世史學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第一節南宋史學在兩宋史學中的地位

一、兩宋在前代史編修方麵的比較

南宋史家不僅繼承了北宋以來研治《春秋》和兩漢史的優良傳統,而且在崇尚編年之風的有力推動下,研治《資治通鑒》之風亦相當興盛。同時,南宋偏安一隅的社會現實,又促使許多史家紛紛研治三國六朝史。其他如通史及上古史、方誌等的編修,則是在北宋史學的基礎上有新的發展。

1.春秋學、兩漢史和通鑒學編修的興盛

(1)春秋學:受中唐以來春秋學研究的直接影響,兩宋春秋學的研究達到了一個新階段。在《宋史·藝文誌》經部著述中,宋人所著春秋類著述最多,這足以表明宋代春秋之學極為發達。據統計:僅今存該類著述就達40餘種。

注:該表參據宋鼎宗的《春秋宋學發微》(台灣文史哲出版社1986年版)及《四庫全書》等擬製。

從兩宋春秋學的發展過程來看;北宋初孫複著《春秋尊王發微》,倡導尊王之說,由此“世人多師孫明複,不複信史,故盡棄三《傳》,全以《左氏》為本。”[1]此時尊經和崇慕春秋筆法者尚多。如歐陽修著史,往往效法《春秋》,突出尊王大一統觀念。到宋神宗時期,王安石曾言:“至於《春秋》,三《傳》既不足信,故於諸經尤為難知。”[2]因此,王安石未專治《春秋》,亦未將其列入科考取士書目之中。而到哲宗元祐時期,一切以熙(寧)、(元)豐為非,此時治《春秋》者形成風氣。張端義對此指出:“荊公黜辭賦尊經,獨《春秋》非聖經不試,所以元祐諸人多作《春秋傳》解。自胡安定先生始,如孫莘老輩皆有《春秋集解》,則知熙寧、元祐諸人議論素不同矣。”[3]如現今就存有蘇轍《春秋集解》12卷等等。自紹聖至北宋末,隨著新法黨人的重新執政,《春秋》又一次被朝廷所罷用。如史載:“紹聖中罷《春秋》取士,(崔)子方三上書乞複之,不報。遂不應進士舉。”[4]崔子方尚著有《春秋經解》12卷、《春秋例要》1卷和《春秋本例》20卷,可見以研治《春秋》見長的崔氏,在北宋末因《春秋》未能列入取士之目,而隻能放棄應舉入仕。洪邁批評指出:“紹聖中,章子厚作相,蔡卞執政,遂明下詔罷此經,誠萬世之罪人也。”[5]綜上所述,北宋時,春秋學雖時有發展,但因受朝政和學風的極大影響,致使研究著述有限。

南宋時,注重講求攘夷之義的春秋學大盛。高宗本人就“雅好《左氏春秋》”,並命範衝與朱震為其專講。[6]高宗平日的“日課”為:“早朝退,即閱章疏。食後學書,未後讀《春秋》、《史記》。晚食閱內外奏牘,夜讀《尚書》,率以二鼓罷。”[7]其間就包含閱讀《春秋》。他還在紹興十三年親書《左氏春秋》,於秘書省以宣示館職。[8]同時,士大夫研治《春秋》者眾多。如葉夢得“博極群書,強記絕人,《書》與《春秋》之學,視諸儒最為精詳。”[9]他有關《春秋》的著述就有《春秋傳》20卷、《春秋讞》30卷和《春秋考》30卷。他的弟子章衝亦“頗究心於《左傳》”,[10]並且撰有《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5卷。又如胡安國撰成《春秋傳》30卷,因大力倡導尊王攘夷思想,使得“近世學《春秋》者皆宗之。”[11]再如陳傅良“博極群書,而於《春秋》、《左氏》尤究極聖人製作之本意,《左氏》翼經之深旨”,從而著有《春秋後傳》12卷和《左氏章指》30卷。[12]總之,由於有高宗皇帝的親自示範,官僚士大夫的積極響應,南宋注重禦悔之義的春秋學研究比北宋大有發展。

又從宋代一些學者對《春秋》經、史屬性的認識來看;北宋程頤在其著《春秋傳·自序》中言:“後世以史視《春秋》,謂褒善貶惡而已”。南宋葉適則認為:“箋傳之學,惟《春秋》為難工。經,理也;史,事也。《春秋》名經而實史也。”[13]正是由於宋代一些學人往往將《春秋》作為編年體史書來看待,故將其加以改編者甚多。

北宋時,如楊彥齡就著有《春秋左氏年表》2卷,王當著有《春秋列國諸臣傳》50卷,鄭昂著有《春秋臣傳》30卷,沈括撰有《春秋左氏紀傳》50卷,以及稅安禮著有《春秋列國圖說》1卷等等。以上諸書基本上是將編年體改為了傳記體、紀傳體以及年表、圖表等編修形式。其中《春秋列國諸臣傳》原50卷,今存30卷,王當撰。當字子思,眉山人,“幼好學,不治章句,博覽古今,所取惟王佐大略”,並且他“於經學尤邃《易》與《春秋》,皆為之傳,得聖人之旨居多。”[14]今本《春秋列國諸臣傳》所記人物凡191人,每卷五至八人不等,並且於卷後附之以讚。南宋人陳造言:該書“不惟該備無遺,而複引《史記》、《國語》等書,……多出新見,學者與經、傳參讀,既足以見當時人才出處語黙之大概,抑於著述體製所得將不貲。”[15]陳振孫亦稱讚王當“所傳諸臣,皆本《左氏》。有見於他書者,則附其末。係之以讚,諸讚論議純正,文辭簡古,於經、傳亦多所發明。”[16]今從該書中不難看出,王當在編修、品評春秋列國諸臣時,仍遵從了《春秋》尊王攘夷、正名定分的指導思想。如作者先在該書卷八傳中記述了楚國成得臣兵敗後的遭遇,後於卷末讚中就此事感歎道:“楚真蠻夷哉”!又如作者在該書卷十先記述晉國趙盾族弟趙穿攻殺靈公,太史書“趙盾弑其君”事,後在卷末讚中指出趙盾:“身為正卿,反不討賊,又從而任使之,盾不無憾焉!”並且繼而還論說到:“《春秋》別嫌疑,正名分,豈以隱昧而加人以惡者哉,蓋原情得之矣!”其他用忠孝仁義等標準加以品評人物的事例更是比比皆是。不過,王當並非一味承襲《春秋》褒貶之意,而是有自己的一些看法。如作者先在該書卷三傳中記載魯國臧文仲事跡,後則在卷末讚中特意指出:“臧文仲之賢不稱於仲尼,而魯人師其言,以為死而不朽,蓋非立德立功者也,立言者也!”在此作者明確表明臧文仲因“立言”而為魯國人所敬重。又如在該書卷二十九卷末考辨中,作者就不同意司馬遷對子貢的評價,而他自己認為:“子貢之辯折諸侯者,禮義而已。遷《史》言其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此殆戰國縱橫家附益之也。”總之,王當編修《春秋列國諸臣傳》時雖依據的是已有史料,但在評價人物方麵,他並未完全因襲前人的看法,而是有自己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