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豐記得自己第三次替秦屏去東北送信時,在急駛的火車上悠閑地看一本古色古香的線裝書。陽光透過車窗斜射進來,在他的臉上快速跳躍。他頭發不長,很精神地一根根豎在那兒。白色的休閑套裝,同色係的休閑皮鞋,看似隨意又舒適大方。
到下一站車停下時,上來一個女孩,徑直來到欽豐對麵坐下。這是一個被欽豐驚為天人的女孩,她穿了一件粉色的小洋裝,像仙女一樣美麗。刹那間,仿佛電流貫穿欽豐全身,他的思維脫離了身體,隻餘下愉悅的靈魂在雲端起舞。
欽豐至今仍然記得——縱然時光流轉,記憶裏的畫麵依然清晰如昨——那一瞬間,自己的世界被明媚的陽光所包裹,呼吸中都彌漫著甜蜜的氣息……
女孩勇敢地抬起眼睛看欽豐,眼神灼熱,像燃燒的小火苗,所有的愛意都在這雙充滿愛慕渴望的大眼睛裏表露無遺。
一見鍾情!不是一方對另一方,而是雙方的互為傾心!難道是上天的冥冥注定?抑或是瞬間迸發的熱情?這樣的相遇何其美麗、何其幸運,真是妙不可言……
兩個人說了許多話,他們談到了曹植、秦觀、李商隱、納蘭性德……他們說到了許仙對白素貞的鍾情,蘇東坡對王朝雲的癡情,劉徹對李妍的動心以及蘇小小與阮鬱。“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多麼率真奔放的情感,多麼青春曼妙的年華!
女孩告訴欽豐她是長春農安人,叫葉雨煙,還問了欽豐的住址,說長大以後要嫁他。當時女孩十六歲,情竇初開……
欽豐這次來長春,一是因為抗戰勝利後,東北的主權回到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政府手中,另一個原因就是想找尋失去的記憶。當年對秦屏情濃意濃,怎舍得拋下她不要而與她人曖昧呢?隻是那一瞬間劃過心底的愛情,讓他久久不能釋懷,並且日久彌堅。如今時過境遷,欽豐恨自己當初不該讓女孩有幻想,怪自己當年不該告訴女孩假地址,叫女孩到哪去找他呢?
欽豐向同事打聽葉雨煙的情況,可巧,同一個教學組也教國文的李老師認識女孩,女孩是她娘家鄰居,一個乖乖女。
李老師說,女孩曾經不顧父母的阻撓,到上海找一個男孩,結果找遍整個上海灘也沒有找到,回來就草草結婚了,婚後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但生活得並不幸福。沒過幾年,因為心髒病去世了——女孩有先天性心髒病。
驚聞女孩噩耗,欽豐內心非常痛苦:愛情不是奇遇,可是我們在奇遇中有了愛情。這個名叫雨煙的女孩,十六歲時對自己的一汪深情流呀流,直到死後數年,才流到了愛過的人心裏。可是自己,對雨煙同樣一往情深,卻由於自己的膚淺輕薄,再也無法把心情告訴心愛的女孩。
死別已吞聲,相憶無盡時……
自“八、一五”以後,也就是日本帝國主義宣布無條件投降之後,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東北人民建立了各級民主政權。可是共產黨軍隊剛進東北,情況不明,立足未穩,因此對局勢估計不足、對敵缺乏警惕,以至於有眾多匪徒混入我黨政機關,像李華、文東等,他們假裝積極,騙取了信任,取得了合法的地位。之後,勾結同黨,大肆造謠,破壞建設。
某天,欽豐所在的這所中學突然冒出兩條橫額標語,白布上寫著大大的黑字“張在先一號大流氓!”“汪洋二號大流氓!”一時之間,校園一片混亂,人們議論紛紛:張在先是這所中學的校長,汪洋便是欽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師生們首先把橫幅撤了下來。
校園裏已經湧進了許多社會上的人。
“這兩個流氓幹嘛了?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
“肯定是欺負女學生了。”
“那就閹了唄!”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流裏流氣地說。
“不要太狠吧,叫他們把褲子扒了,讓大家參觀參觀就好了吧。”另一個聲音接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