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變文,大都以故事情節為背景,以人物形象或擬人形象為主體,馳騁想象,濡染彩筆,把簡單的情節,鋪敘成大塊文章,使讀來口澀,聽起寡味的佛經經文、簡略無華的史傳載記以及現實社會一發即逝的重大事件,利用語言文字編織成聲情並茂的鴻篇巨製,從而可見編撰者已能熟練駕馭形象思惟,得心應手的應用敘述、描寫、抒情、議論等多種文學手段,為後世的小說、評書及說唱結合的彈詞,鼓書奠定了基本的體裁模式。
敦煌變文中所反映的社會風情和民間習俗,使我們對那個時代獲得不少感性認識。變文所使用的當地當時口頭語言,是難得的曆史語言資料。從這樣的角度來看,變文的意義又不僅是文學範疇所可局限的。
還有值得一提的是,S.6551《授三皈五戒講經文》(《敦煌變文集》擬名為《佛說阿彌陀經講經文》,周紹良先生改擬此名),本是一位漢地僧人在西州回鶻國編寫並向西州回鶻國聽眾講述的文本。表明這種說說唱唱的講經形式不僅流行於漢地而且還流傳到西州回鶻國,擴大了我們對講經文覆蓋地域的認識。
曲子是唐代流行於民間的一種融音樂、舞蹈、文學於一體的文藝形式。[宋]王灼雲:“蓋隋以來,今之所謂‘曲子’者漸興,至唐稍盛。今繁聲滛奏,殆不可數。”43 “曲子”有聲調唱腔,悅耳可聽;有舞蹈表演,可以觀看;有詞章鋪寫,通過文字語言表達意事。曲為詞之聲,舞為曲之容,詞為曲之文44。
單說其中的“詞”,它上承漢魏樂府和南北朝民歌,下開唐宋文人詞的先河,是真正的“曲詞之祖”。王重民先生曾輯錄出一百六十二首,編為《敦煌曲子詞集》,任二北、饒宗頤、林玫儀等也各有輯校本行世。1987年12月,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任二北先生《敦煌歌辭總編》上、中、下三冊,搜羅豐富,多達一千三百多首。其中有些不屬曲子詞範疇,應予剔除,剔除後仍有四百首左右。《全唐詩》所附唐五代人詞及近人林大椿輯本《唐五代詞》所收唐五代詞,除去重複總共不過一千一百四十八首。由於敦煌曲詞的發現,突然增添四百來首,在詞學史上實為意想不到的收獲。
敦煌曲辭,體載多樣,題材廣泛,諸如戰爭、修道、勤善、垂戒、經商、習醫、歡聚、離別、敘事、酬答、寫景、詠物、述誌、言情、思念故國、民族友好等,作品反映的生活麵相當開闊。尤其難得的是敦煌當地人吟詠當地事的作品,鄉士氣息濃厚,富有地方特色和社會現實意義。
敦煌曲辭的作者,絕大多數是姓名無聞的普通人民,如僧侶、商人、醫生、士兵、思婦、妓女以及下級官吏。其中還有兄弟民族作者的作品,如S.2607《讚普子》:
本是蕃家帳,年年在草頭。夏日披氈帳(氅),冬天掛皮裘。 語即令人難會,朝朝牧馬在荒丘。若不為拋沙塞,無恩(因)拜玉樓。
又如P.2506《獻忠心》:
莫(驀)卻多少雲水,直到如今。涉曆山阻意難任。早晚得到唐圀(國)裏,朝聖明主(敦煌方音“主”讀知,與“裏”葉韻)。望丹闕,步步淚,滿衣襟(敦煌方音“襟”讀基,與“裏”葉韻) 生死大唐好,喜難任;齊拍手,奏香音。各將向本國裏,呈歌舞,願皇壽(敦煌方音“壽”讀嗣,與“裏”葉韻),千萬歲,獻中(忠)心(敦煌方音“心”讀希,與“裏”“嗣”葉韻)。
上舉兩詞,抒寫了邊地少數民族向慕大唐以及歸附大唐之後的欣悅。語言通俗,感情真切。且用敦煌方音葉韻,與內地歌詞用韻頗為不同,從曲詞用韻來說,敦煌曲子詞也是我國詞曲史上一個獨具特色的品種。
敦煌發現的《雲謠集雜曲子》(S.1441、P.2838),是已知內地最早的詞曲選本。比文人編輯的第一部詞選《花間集》成書早三十多年。1924年,近代著名詞學家朱孝臧加以校勘,刊入詞學名著《彊村叢書》;1932年,朱氏弟子、詞學名家龍沐勳重編《彊村叢書》,特將《雲謠集雜曲子》刻在編首,表明對《雲謠集》曆史地位的充分肯定。
諸宮調是北宋、金、元間廣為流傳的一種講唱文藝,研究家根據[宋]王灼《碧雞漫誌》所載,認為是北宋熙寧、元祐間澤州人孔三傳首創的。但我們在敦煌遺書中卻發現盛唐時期的原始諸宮調作品45。
這一作品共有三個殘抄本(P.3409、S.3017、S.5996)。以P3409抄本較為完整。內容演述衛士常貴賤等七人(喻“七垢”),經六個禪師(喻“六念”)的勸導而廻心修道的故事,屬於佛家勸道作品。內容平平,但作品形式十分新穎,有說有唱,說少唱多,所唱之詞分為《偈》、《五更轉》、《行路難》、《安心難》等四調,既不同於變文唱詞之不辯詞曲,亦不同於宋人鼓子詞一調一曲(如趙德麟《商調蝶戀花》,全篇皆為《商調蝶戀花》)。郭茂倩《樂府詩集》將《五更轉》歸入《相和歌詞》、據《樂苑》所載,列入商調曲;《行路難》屬《雜曲歌詞》,《晉書·袁瓌傳附袁山鬆傳》:“舊歌有《行路難》,曲辭頗踈質,(袁)山鬆好之,乃文其辭句,婉其節製。每因酣醉,縱歌之,聽者莫不流涕。”但郭茂倩《樂府詩集》雲,此曲“均奏之高下,章節之緩急,文辭之多少,則係乎作者才思之深淺與其風格之薄厚”。可知曲調因人、因地而有變化。《說郛》卷一百十四引唐·朱慶餘《冥音錄》載,唐憲宗時宮闈中新翻十曲,有“《行路難》,正商調,二十八疊。”可知《行路難》屬正商調;《偈》為梵唄,又不同於前兩調。《魚山聲明集》(《大正新修大藏經》84卷813-82頁)載有三首《偈》的宮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