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病康複,沒有致殘,小三子算不幸中之萬幸。早上夾著皮包,他步行去村部上班,來到水電安裝辦公室,門卻是開著的,室內發生了小小變化。原先隻有一張辦公桌變成了兩張,背對背拚在一起。小四子端坐在他的位置上喝茶,一見到小三子馬上站起來笑嘻嘻地說:“三哥來啦。”
小三子將包往桌上一丟,扳著臉問:“怎回事?”
小四子幹咳了幾聲,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你問村長。”
小三子到了村長辦公室,像往常一樣往沙發上一躺,村長問:“好啦?”
小三子說:“好了。”
村長說:“你住院期間,村水電這一檔子沒人管理,就叫小四子頂替了。現在你回來了,也不好意思攆人家走。你還是找書記在企業裏給你安排個職務吧。”
話是這麼說,可小三子已然明白,自己水電飯碗玩砸了。
回到家中,小三子如霜打的茄子,萎靡不振。林豔問:“早上出門還是好好的,現在怎麼這樣?是不是哪裏還在痛?”
小三子說:“我被炒了魷魚。”
林豔說:“這也不能怪領導,你離職那麼長時間。”
小三子說:“問題是,我的飯碗丟了,你的店也開不長久了。現在店的貨往外甩吧,不要進貨了。”
林豔說:“我知道了。”
晚上,小三子備了一份厚厚的禮物來到書記家,朱書記笑著說:“你住院那麼長時間,我一直沒時間去看你,你到來看我了。”
小三子說:“書記日理萬機,哪裏有時間去看病號。”
書記說:“水電那一塊,小四子在做了吧?”
小三子嗯了一聲說:“現在病也好了,求書記給我安排個工作。”
書記想了一會,說:“新辦的軋鋼廠缺個副廠長,明天你去那報到吧。”
小三子說:“謝謝書記。”
夫妻倆躺在床上,林豔問:“怎麼樣?”
小三子說:“分到軋鋼廠。”
林豔說:“軋鋼廠,老一存心讓你去養老吧?”
小三子說:“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老一逼我上梁山啊。”
林豔說:“軋鋼廠要死不活的,你幹脆去把它弄倒閉了,看老一再怎麼安排。”
小三子說:“想得簡單。軋鋼廠倒與不倒,老一說了算。楓嶺村現在風頭正勁,突然宣布倒閉了一個工廠,自已給自已臉上抹黑呀?”
林豔說:“你的意思是說,楓嶺村所有企業都像是老一的孩子,缺胳膊斷腿的,孬子傻子都要養著。這不是死撐著嘛,到頭來不是將楓嶺村拖垮了?”
小三子說:“繁榮背後必然存在著看不見的危機。即使我們看見了,你也沒有能力去撼動它,因為你是螞蟻,人家是大象。隻有它自已走不動了,才會轟然倒下。”
“想不到我老公看問題還是很深刻的哈。可是到了自已怎麼就糊塗了呢?”一句話不對頭,場麵陷入沉默。過了許久,林豔又說:“明天再去求求老一,讓他給你換個位子。”
小三子說:“如果老一是你爸就好了,啥都不用求。”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進入軋鋼廠大院時,辦公室門都是敞開的,唯獨裏麵都沒有人。小三子從廠長辦公室後窗一望,人都在車間後院場地上勞動。他走到後院,王廠長正在用鐮刀砍樹條,見了小三子,脫下手套,兩人握了握,說:“歡迎,歡迎。”
小三子禮貌地說:“我來報到。”說完找一個鋤頭來鋤草。王廠長說:“這場地收拾一下倒上水泥,草不用除了,把樹樁挖了吧。”
小三子換上銚鋤,會計小曹按住了鋤把,說:“三子廠長,你大病初愈,不能使勁,讓我來。”
“對,我到忘記了,”王廠長提高嗓門說,“大家停停,我來宣布,小三子從今天起,就是我們軋鋼廠副廠長了,大家歡迎。”
大家都拍起了巴掌,小三子做夢想不到,做為企業的副廠長像生產隊隊長一樣,被任命在一堆荒草地上。小三子還在走神的當口,王廠長叫出納小吳過來說:“你去叫廚房加幾個菜,給我們三子廠長接風。”
小吳應聲而去,曹會計說:“歡迎三子廠長成為我們寧古塔的新成員,以後我們同甘共苦,自謀出路。”
不知誰說了一句:“共苦差不多,同甘沒希望羅。”
曹會計說:“誰說不能同甘哪,你們問問三子廠長,他藏了個大美人,哪一天拉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界,不就是同甘嘛。大家說是不是呀?”
大家同聲說:“好!”又響起一陣巴掌聲,這一次響聲超過上一陣。小三子難為情死了,臉紅得像猴子屁股。
挖完樹樁,又去清理廢料。廢料都是軋鋼廠生產的報廢產品,鋼筋軋成了扁鐵,堆放在場地一角。王廠長吩咐幾個工人將切割機拉過來,將廢料切割成長度一米二的扁鐵。小三子問:“扁鐵用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