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會計騎著車子無精打彩地來到集市上買菜,已是到了幾近罷集的時光。按照往常的慣例,鄉裏來人吃午飯,隻要不是主持選舉建班子、查賬目,且又沒有主要領導跟著同甘共苦,多半都是買隻肉食雞配上辣椒茄子燉上一鍋,再拌上盆拍黃瓜,買捆啤酒弄瓶二鍋頭,就吃的喝的全有了。
肉食雞都是本地養殖戶飼養的,現買現殺,且越是臨到罷集越是便宜,可公會計圍著兩攤子賣雞的轉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願意掏錢買。不願意買的原因不是嫌雞不好,也不是嫌價格高,而是越想越覺得給那個不通人性的臭上差買隻整雞吃怪虧成色!可不買又不行呀,鄉裏幹部都是葷腥吃慣的,沒有葷腥的農家飯常被他們嘲笑為“青合席”。後來公會計打定主意買半隻,既能應付慣例堵住臭上差的嘴,又能減少開支自己也算出點惡氣。可兩攤子賣雞的都說半隻雞不能賣,因為臨近罷集的買賣都怕剩下半隻不好處理,除非公會計自己能找到個買那半邊的。公會計於是就站在那裏四處張望,不大一會兒來了個失急慌忙騎個破車子的粗放娘們兒,公會計問她願不願買半隻雞?她說她晌午頭子上正在地裏幹活兒,家裏忽然來了個給兒子說媒的,要她回去做飯。想著家裏除了煉好的豬油再沒半點葷腥氣兒,所以她家都沒回就騎上車子直接從地裏跑集上來了。公會計再問她願不願買半隻雞?她說“行行行,多少買點湊樣子菜就行,反正緊著客人吃自家不吃。”又說這饞嘴媒人騙吃溜喝在她家蹭飯不止三頓五頓了,每次還都得盡心盡力給他備辦好吃好喝的。公會計問她兒子的對象說就沒有?她撇撇嘴說連女影兒還沒見上一個呢!“不過,招待他吃一頓飯他就縮小一次目標範圍,一開始說要找的對象在方圓百裏,後來是五十裏、三十裏。上次來給他喝的酒稍微好一點,他一高興,下定決心說力爭將俺們孩子的對象問題解決在方圓十裏之內,保證盡快物色。這不,才來過沒幾天,今兒個又來不知能給帶來什麼好消息?”公會計聽著直想笑,說:“我勸你這半隻雞也甭買了,肯定是管他吃的飯再多也都隻是好消息。”粗放娘們兒無奈地說:“俺也確實是管他一回飯就心疼一回,可鄰居們都說越是這樣的人越不能得罪,因為他的嘴到處都能亂說,萬一讓他敗壞成逮鳥都不舍得撒粒米的夾股頭、小氣鬼,俺這家人的名譽和孩子的婚姻說不定就全毀了。”
他兩個人說著話,賣雞的那邊已經將隻雞殺了褪淨了毛。分割的時侯賣雞的問他們誰要大半誰要小半?粗放娘們兒搶先要小的,說就怕帶的錢不寬綽。賣雞的問她帶了多少錢?以便刀劈精準。她說早晨起來賣了七塊六毛錢的“知了猴”,賣完“知了猴”就下地了。說著就轉過身去往腰間摸,摸了半天也沒摸出錢,反倒懵懵懂懂地問別人:“我那錢是裝在盛知了猴的罐頭瓶裏捎家走了?還是裝在身上了?”說著又亮開肥大燈籠褲的鬆緊繩褲腰,比劃著這麼一挽好像就勒在裏麵了。“以前都是這麼擱的怎麼就沒有了呢......?”粗放娘們兒迷迷瞪瞪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公會計待那半邊大的稱好裝好付了錢,拎著往外走的時侯跟那娘們兒開玩笑說:“沒錢不買就省著點吧!回去跟那饞嘴媒人說,買的雞肉讓大水衝到方圓十裏去了,他要是想吃就趕快去找!”不料那粗放娘們兒聞聽一拍腦門兒!二話不說騎上自己的破車子就往原路跑----她陡然想起自己曾在來的路上確實急急慌慌下到河堤半坡撒過一泡尿,沒準兒那錢就是那時掉落的。
她這麼一倉皇離開,賣雞的又把公會計叫了回來,話也不多說,隻用刀尖點劃著剩下的那半邊雞。公會計暗罵一聲,歎息人家當鄉領導的就是福大命大吃整雞的命,自己處心積慮到底還是少買半拉都不行!不聲不響地付了錢,一路騎著車子往回走的時侯,心情始而暗淡繼而慶幸,因為他想起了粗放娘們說的“越是這種人越不能得罪”的話。相比較起饞嘴媒人來講,鄉領導的嘴當然比他更為可怕!自己先前從沒拿他們作過類比當然不知厲害,幸虧遇上個粗放娘們兒天趕地催又把整隻雞買回來了。不然的話,如果再讓那臭上差看出半隻雞的心懷不滿來,自己的官謀官運說不定就真的因小失大懊悔莫及了。看來皇天開眼護佑當官的不護佑說媒的,及時匡正因禍得福自己還算官運不倒,值得欣喜值得慶賀多花幾塊錢能算什麼!路過一處瓜園時公會計又跳下車來買了兩個西瓜,買啤酒、白酒時又加添了一包花生米十幾個鬆花蛋,自以為購買圓滿花錢不計前嫌,定能熱臉熏動涼屁股,萬不料結果卻又是另外一種意想不到的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