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的腦海裏,慢慢浮現出一個白袍將軍的身影。
一襲甲胄勃然英姿,如瓊枝一樹,栽於黑山白水間,終身流露著琉璃般的光彩,漆黑不見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淹沒得人無處喘息。
一杆丈餘長槍,遍體銀輝,槍頭泛著寒光。
那槍在白袍將軍手裏,上下翻飛,如飄瑞雪,若舞梨花,遍體紛紛,槍掃之處,死傷大片。
白袍將軍身後豎著一麵黃牙帥旗,上書一個鬥大的“白”字,在風中獵獵作響。
春水初融,白芷江水,泛著猩紅奔湧向前。
白袍將軍握著長槍的手,骨節凸起,經曆長時間的廝殺,依然有力。
“你降我,我便饒你一命!”白袍將軍寒聲道。
一名須發花白的玄甲將軍,小腿被兩條軟槍生生穿透,槍頭紮在地上。
玄甲將軍雙腿因鑽心的疼痛而戰栗,卻依然保持著站姿,不肯跪下。
被玄甲將軍的氣勢所感染,白甲將軍手中長槍往回收了尺許,俯身問道:“你是寧死也不願歸降嗎?”
“哼,我乃世襲公候,你父親尚且跪了我十餘年,你一個亂臣賊子、莽夫癡漢,也敢讓我下跪嗎?”玄甲將軍用力罵道,全然不顧胸前的刀口迸裂,不住淌血。
“小崽子,一時勝敗何足道哉,你父親有子二人,我便有今日之禍。我有子七人,日後定會有讓你下跪臣服之人!”玄甲將軍狂笑道。
白袍將軍獰笑道:“別說你七個兒子一個不留,就是你全家老少,上到婦孺,下到夥夫,皆被我殺了個幹淨。讓我下跪臣服,下輩子吧!”
笑聲戛然而止,玄甲將軍眼眶裏的淚水打轉兒,卻一直強忍著,半晌,才憤慨地怒罵:“白青夜,你這個殺人如麻的禽獸,我詛咒你白氏滿門不得好死!男的代代為奴,女的......”
寒槍出手,直摜當胸,一條血線,向後飛射而出,濺得持槍肅立在玄甲將軍身後的兵士一身血汙。
白袍,千軍萬馬避白袍!
白袍將軍正是人稱“小鐵皇”的江左白青夜。
馬蹄疾馳,塵土飛揚,白袍南去。
馬蹄聲遠,白芷江水衝刷著岸邊的血腥。
春雨霏霏,雨霧彌漫,千萬條銀絲,蕩漾在半空中,恰似穿成的珠簾,如煙如雲地籠罩著一切。
這場原本滋潤萬物、煥發生機的春雨,卻無法洗刷滿地血汙,一江肅殺。
時間過去很久,肖遙甚至以為是識海出了問題,或者借星辰之力運轉的萬千逯經中斷了對路十三的搜尋。
突然,玄甲將軍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
在萬千逯經中,肖遙近乎是全知全能的神,任何極其細微的變化都能捕捉到。
玄甲將軍的眼睛沒有睜開,手腳也沒有動彈的跡象,難道是肖遙的錯覺?
正當肖遙產生懷疑的時候,玄甲將軍的身子又一次動了。
這一次,肖遙看清了,確實微微挪動了。
然後玄甲將軍身旁的泥土翻開,埋在土裏的盾牌被掀了起來,露出一個深約兩尺的坑,一個渾身是血、衣衫破爛的孩子,從坑裏爬了出來。
孩子的胸前、頭上、臉上,全都是血,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血人,十分可怖。
雨水打在小孩的臉上,和著血汙,沿著孩子的臉頰流下,看起來像是像是眼裏滲出的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