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兮站在地牢出口,雙手別在身後,來回踱步,時不時伸頭向裏張望。
身後不遠處,辰澈坐在一輛卸掉的馬車架子上,把玩著書法名家剛題的折扇。
一股新鮮的血腥味從地牢裏直衝而出,肖遙拿著一把斷劍,從地牢出口走出來。
那把斷劍的劍刃上,沾染著醒目的血跡,看起來比之前更加鋒利,秦兮甚至在某一個瞬間看到劍刃上有寒光閃過。
秦兮迎上去,想詢問兩句,感覺到肖遙嘴唇發紫,呼吸沉重,隻好停下步子。
辰澈和秦兮當然知道,第一次殺人的感覺並不好,他們都親手殺過人,因而他們才沒有貿然上前詢問。
肖遙如一棵老鬆站立在地牢入口,抬頭望著遠處的江水,天邊一絲青碧之色,白芷江水滾滾流逝。他眼角的淚水無聲落下。
為了探尋身世,為了建立功勳,忤逆恩師下山,到頭來沾染上滿手的暴戾血腥之氣,真的值得嗎?
可這是為了七夜啊!
那個天真爛漫、永遠樂觀向上、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的七夜。
如果是自己被殺,七夜肯定也會殺了樂淮為自己報仇,而且以七夜的性子不可能讓他死得這麼痛快。
為朋友報仇,不是濫殺,沒有人會認為自己做得不對吧?
“前輩你說,我做得對嗎?”肖遙滿是求助的眼神,像一個渴望得到認同的孩子,“樂淮是北越的將士,七夜為江左效力,他不殺七夜,七夜也會殺他。死在七夜手上的人本就不少。我能接受七夜殺人,因為七夜是我朋友,可樂淮殺了七夜,我卻非為七夜報仇不可。這殺來殺去的,到底誰對誰錯,我實在不懂。”
聽著肖遙低沉迷惘的聲音,辰澈發出輕輕的歎息聲。
秦兮當然懂得辰澈歎息聲中的意味,肖遙才十五六歲的年紀,本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卻不得不背負太多,早早麵對生死,當然是可歎之事。
“很多年以前,我就不去計較對錯,亂世之中,生死難料,禍福難測,我隻隨心所欲。”秦兮一本正經地回答。
“哼,若真的可以做到隨心所欲,也算是好事。“肖遙嘴唇咬得血紫。
“就算做不了聖人,起碼要問心無愧!”秦兮接著說道。
“為了仇恨殺人,又怎麼能問心無愧呢?”肖遙苦笑道,“這亂世,太多無端殺戮,暴力傾軋,還有誰會秉持正道,問心無愧呢?”
秦兮被肖遙一番話說得語塞,倒是辰澈輕搖著折扇,頻頻點頭。
秦兮的腰間也別著一把扇子,倒不是因為要學辰澈,他的折扇每根扇骨都用精鋼打造,扇麵中還有精巧機關,內含二十枚鋼針,這一點曆來不為人知,因為但凡知道這一點的人,都死了。
畫骨扇是他保命的絕招。
夜雨寒槍畫骨扇,江左虎臣秦兮夜雨刀、涓寒槍、畫骨扇三般兵器殺的人命無數。
按肖遙的說法,秦兮豈不是大惡人?
秦兮無言以對,倒是先前一言不發的辰澈搖著折扇走上前來。
“我今年三十又一,從戎十二載,死在我手上的兵將不計其數,北戎雷煊,北越雲琮,肅州皇甫歡城,這天下的每一個諸侯,都是我的敵人,恨不得吃我的肉,扒我的皮,我也同樣想吃他們的肉,扒他們的皮。天下人都知道,江左大都護辰澈,殺人如麻。”辰澈無奈地搖搖頭,“可你大概不會想到,在遇到大兄以前,我隻是個寄情山水、沉迷樂章的濁世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