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垂。
青龍殿後一處僻靜的院落裏,一個身著素衣的老者雙目緊閉,盤坐在蒲團上,靜靜地冥想著。
屋子裏的陳設很簡約,一張書桌,一張茶幾,幾個小凳,一張木床。書桌上,放著一方硯台,硯窩裏有一塊墨石,幾支細毫整齊的擺放著,幾頁宣紙平鋪在桌麵。
每天傍晚時分,太陽從鏡湖上斂沒光芒,斜映青龍殿挺翹的飛簷時,老者都會坐在這塊蒲團上閉目養神,一直到紅日從武煉峰的山巔墜落,黑暗降臨人間。
於老者而言,鼎湖劍塚就是人間。
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高大勻稱的身影走進門來,轉身將門輕輕扣上,恭敬地躬身行禮。
“師傅。”是顧墨白。
青龍殿裏,能走進這間小屋的隻有顧墨白一人。
放眼整個鼎湖劍塚,進來過這間屋子的人,也不超過四個。
沒有特別重要的事,就連愛徒顧墨白也不會來。上一次見到顧墨白,還是在青龍殿公審肖遙之時。
從台前的劍宗宗主、武道領袖退居幕後,絕大多數時間,晚陽真人秦百忍都待在這間小屋子裏,寫字,冥想。
武煉峰巔,紅日還剩半個腦袋,晚陽真人沒有說話。
顧墨白靜靜地候著,不敢打擾。
直到天地間光芒泯滅,夜幕透過油紙糊的窗戶溜進屋子,晚陽真人終於睜開眼睛,緩緩問道:“過了幾日?”
“十六日。”
晚陽真人問的是自上次相見過了多少日。每次會麵,晚陽真人都會問顧墨白這個問題。
“這麼說,四殿演武已經進行兩天了?”
這個每日不諳世事的老宗主,總算還能記住四殿演武,畢竟是一年一度的大事。
“又是一年,你那些師弟師妹都有長進沒?”
想來一個人悶得太久,晚陽真人竟沒有直接了當問“有什麼事”,破天荒地閑聊起來。
顧墨白恭敬地答道:“四殿弟子,或提升破境,或武技有成,都有所進步。尤其是朱雀殿的幾位後入門的年輕師妹,羽師妹、晚師妹、方師妹幾個,天賦極好,都能後來居上。”
顧墨白不止是青龍殿首徒,更是劍宗首徒,加上上山的時間最久、年齡最長,武煉峰上的眾弟子都喚他一句“師兄”。晚陽真人是武學宗師,自然不會拘泥門派之別,這話問的乃是劍心四殿眾弟子的修為進展。
隻是一句閑聊之問,顧墨白卻能思索得如此深刻,著實不簡單。
晚陽真人輕捋淺須,微微點頭:“想必你雨師叔終於挑到了中意的弟子。”
“中意的弟子”指的是朱雀殿傳人嗎?
顧墨白未將雨眠霜傳了晚凝素伏魔四劍一事相告,畢竟是關係朱雀殿傳承的大事,作為晚輩,他不應多言。
晚陽真人接著問:“你師妹出手了嗎?”
指的當然是秦音。
“自然,師妹的修為在朱雀殿眾弟子中無人能及,加上抽到的對手較弱,贏得很輕鬆。”
晚陽真人“嗯”了一聲,沉吟道:“你師妹天資不如你,好勝之心又重,背地裏下的苦功夫肯定不少。我這個當父親的從小對她關心不夠,你作為師兄,又是我的徒弟,就算幫我出力,多加照料。”
晚陽真人一生無愧於心,唯獨對秦音這個獨生愛女有所虧待,少不了多叮囑幾句。
秦音對顧墨白的心思,晚陽真人怎會看不出來?
晚陽真人話裏的深意,顧墨白又怎會不明白?
顧墨白輕輕應了一聲,沒有多話。
“對了,你來有什麼事?”
“我來是想告訴師傅,肖師弟今日在演武台上,一連打敗朱雀殿羽寒、方霓、晚凝素三位師妹,直接晉級到魁首之爭了。”
晚陽真人對那位瘋瘋癲癲的師弟酒中仙一直頗為關心,愛屋及烏,對肖遙也有幾分偏袒,是以顧墨白覺得應該告訴晚陽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