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穿著那身袖口繡著花紋的白色長衫,就是秦音送來的那一套。
衣角的邊緣掃過一名朱雀殿女弟子的脖頸。女弟子看著比笑笑要大,約摸十八九歲年紀,一張圓圓的鵝蛋臉,眼珠
子黑漆漆的,兩頰暈紅,周身透著一股青春活潑的氣息。
花季一樣的年紀,任何一個女子都不會太難看,當然,活人才是,死人總是難看的。
即使是絕世美人,死後也隻是冰雕的花朵,開不出燦爛的顏色。
女弟子的脖頸處有一道細長的口子,肉眼幾乎看不出來,但楚寒衣可以看見,興奮得幾乎大叫起來。
女弟子撲倒在地,黑如點漆的眼珠盯著磚石的縫隙,從脖頸處湧出的血水正順著那道縫隙向地底滲透。
人,終歸塵土。
所幸,女弟子並不孤單,和她一起倒下的,還有成片的四殿弟子。身負重傷的他們,在肖遙經過身前的時候,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無聲地倒地。
雨眠霜的雙唇發抖,一雙眸子恨不得噴出怒火,噙滿了淚水。
被淚水模糊的雙眼裏,朱雀殿弟子的脖頸依次盛開出燦爛的血花,連哀嚎都來不及發出,就倒在血泊之中。
肖遙身上的白色衣衫無風自動,站立在血色彌漫的霧汽之中,宛如從天而降的死神。
無形的鐮刀向來與血染的頭顱為伴,肖遙的衣角沒有一絲褶皺,幹燥、潔淨,沒有沾染上一點一滴的血跡。
你見過死神擦拭自己的鐮刀嗎?從沒有。
衣角隻是一掃而過,在血水從那道傷口湧出之前,早已掃到下一個人的脖頸,絕不拖泥帶水。
“夠了嗎?”
肖遙和楚寒衣麵對麵地站著,雙目森然。
識海裏,漆黑的夜空裏,遙遠的星辰在天際放出亮眼的光芒。
一瞬即是永恒,永恒亦是一瞬。
“是了,最鋒利的刀劍,絕不應久藏匣中。師弟,這才是你心中所想啊!”
楚寒衣和肖遙之間相隔不過尺許,呼吸相聞。
“夠了嗎?我在問你。”肖遙這楚寒衣,眼神透著古怪。
但楚寒衣完全被狂喜充斥著,根本沒有意識到肖遙的異常,歡喜地說道:“不夠,當然不夠,師弟,你抬頭看一下這天下,我們是要讓天下渡浮屍漂櫓的人啊!”
“嘿嘿......”肖遙的眼眶全部被白翳籠罩,眼角滲出渾濁的淚水。
“嘿嘿,嘿嘿......”肖遙近乎癲狂地笑著,乳白色的淚珠湧出眼眶。
“你笑什麼?”楚寒衣終於察覺到肖遙的異樣,精致的眉毛微微皺起。
肖遙身上散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氣場,一種楚寒衣都不曾見過的氣場。
楚寒衣麵對過很多人,有獨霸一方的藩鎮諸侯,有萬夫不當的悍將,有陰詭奇崛的謀士,或有雄視天下的霸氣,或有衝天的殺氣,或有冰冷的陰謀。
楚寒衣從不知道什麼叫懼怕,什麼叫迷茫,從走下渝州玉都峰的那一刻起,他就是為掌握別人的命運而來。
“你來自渝州,聽說過渝州瘦馬嗎?”肖遙突然問道。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但楚寒衣看不到肖遙的眼睛。
但凡是眼睛,起碼要有一眼珠,可肖遙沒有眼珠,他的瞳孔全部被白翳覆蓋,所以連楚寒衣都無法探知他內心的想法。
“當然聽過。”楚寒衣答道,不知為什麼望著肖遙那雙無法聚焦的雙眼,一種壓迫感從心底直往上冒。
“她們長到剛有麥稈高的時候,就被饑寒交迫的父母賣給禽獸不如的馬夫們,每天的任務就是把自己的身體鍛煉得足夠柔韌豐滿,為此她們要經曆很多非人的痛苦,有些不堪重負的瘦馬,要麼腰肢被硬生生壓斷,要麼雙腿間的韌帶被撕裂。除此之外,她們還要被逼著學習琴棋書畫。終於,等她們長到十五六歲,就可以獲得自由。不過等待她們的更慘。藝有所成的會成為大戶人家的賤妾,每日被老得滿臉麻子、腦滿腸肥的男人壓在身下,然後在各房太太的明爭暗鬥下小心翼翼地生存著,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賜下一杯毒酒或者三尺白綾。而那些稍微有些姿色但學藝不精的,會被賣到某一家青樓,風月軒或者其它,每日被各種素不相識的男人淩辱,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當然,可能會遇到一個癡情的情郎,願意為她贖身,帶她逃離魔窟,不過最後的下場大都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