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除去醫院特有的儀器外,完全看不出一絲有關‘病房’字眼的物品。
衣櫃、書架、沙發、餐桌、浴室……淺綠色的落地窗簾為病房更增添了幾分清新、活潑的氣息。白色的大床上,被氧氣罩遮蔽了半邊臉的少年臉色蒼白,緊閉的雙眼上的長睫毛毫無生氣地耷拉著。平劉海也懶懶地趴在少年的前額上,原本棕色的頭發也似乎失去了以往的光澤。
唯有氧氣罩裏的霧氣的一現一消和心電測量儀上裏跳動的曲線才讓人感覺到少年的生命還在蕩漾。
潔白的被子蓋在歐陽浩削瘦的身子上,曾經的俊容不再,腦海中少年模糊的麵容與眼前昏迷不醒的病容無法重疊。
病房內隻有一個人,是那個昨晚像是被狂風暴雨拍打過的大樹般的男人。
歐陽浩的父親,歐陽權鋒。
賀秦宇反手把我拉到他身後,沙發上的男人聽到響聲,木愣地抬起疲憊不堪的雙眼,淡淡地朝我們望了一眼。
“坐。”歐陽權鋒的聲音輕得像棉花,眼神空洞得像宇宙黑洞。
賀秦宇拉著我坐到了歐陽權鋒的對麵。
而項澤零,卻不知為何,一進門就徑直朝著被綠色窗簾遮蔽著的陽台走去。
刺眼的陽光充斥著病房,隻是一會兒,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醫生說小浩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蘇醒。”歐陽權鋒交握著雙手,依舊垂著頭。
聲音有點飄渺。
我咬咬牙,牽扯著膝蓋的傷口站了起來。
“對不起。”我微微地鞠了一躬,想著歐陽權鋒,歐陽浩的父親。
一個躬,把我一年多來對他們的愧疚統統吐了出來。
雙腿殘疾,差點從此消失,而這一切卻是隻因為眼前這個男人為了證明賀秦宇旗下的‘大會’用一個十來歲的女孩來打擂台是多麼的可笑,也從而證明他企業的公子哥歐陽浩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軟弱無力的繼承者,把他的兒子硬生生地推進了‘soul’的擂台。
說實話,那晚的歐陽浩像吃了興奮劑一樣,壓根停不下來。‘soul’的擂台規則明明是分兩局,中間休息時間也隻有一個小時。可他那晚卻一口氣赤手空拳地打了下去,不曾停頓。
盡管我的經驗比他多,可我最後都還是有些招架不住,步步後退。
戰場上是沒有男女之分,更沒有憐香惜玉這些詞的,這個我懂。
但他也不至於這樣吧。
那一次,像是無規則一般,沒有休息時間,沒有固定的範圍,不間斷的歡呼聲衝破了‘soul’,充斥著外圍街道。
當時我的手已經脫臼了,退也再無力倒退。賀秦宇見此想要向前阻止,卻被歐陽權鋒阻攔了下來。
當我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誰也沒有料到歐陽浩身後高至天花板的酒櫃竟一整排地壓了下來,歐陽浩躲閃不及,酒櫃狠狠地壓住了他的雙腿。酒櫃轟倒聲、玻璃破碎聲、在場的尖叫聲、歐陽浩的慘叫聲……我似乎還能聽到了玻璃插進歐陽浩麥色的皮膚裏和骨頭斷裂的聲音。
我隨即像是虛脫了一樣,倒在賀秦宇的懷裏昏睡了過去。
等到我醒來的時候,歐陽浩的病情已經傳到了我的耳裏。
治不好,隻能坐輪椅。
這一切的一切,對於一個父親,是多麼殘忍的手段。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是多麼殘酷的事實。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歐陽權鋒強扯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是自嘲?還是了然?
“明明是我的錯啊。”歐陽權鋒充滿愧疚又帶點顫抖的聲音讓我的一陣刺痛。
連跟父親說上一句帶有絲絲親情的話都覺得奢侈的我為眼前這個父親感到心痛。
“很抱歉,對於這件事,我很抱歉。”賀秦宇忽然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