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山有扶蘇番外（三）
自從那日，我從上林苑回來，就開始高燒，昏迷不醒。在睡夢裏，我聽到太醫的聲音，也聽到過媵母的聲音。噪雜錯亂，在我耳邊一直響，一直響。
最後感覺我自己被抱出了宮門，因為我又吹到暖暖的風。興許是我活不了了罷，因為我清楚的聽到了媵母的哭聲，她在哀求什麼人，在請他們不要帶我走。
我想張嘴，想睜開眼睛看看她。她是我出生以來，真心對我好的人。
可能我再也不會醒來了，我又沉沉睡過去，無夢。
“扶蘇……”溫柔的聲音。
“扶蘇……”沉穩帶著點焦躁的男聲。“愛妃不必急，他會醒來的。”
好像是父王，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心頭一喜，猛地睜開了雙眼，喊，“父王……”
入目便是豔色的帷帳，應該是女人的寢宮，我聞到了淡淡的花香。
我看到了女人的身影，匆忙的跑過來。“扶蘇，你醒了。”聲音溫軟，是阿房女。
“喔……娘娘，我……”由於好久沒說話了。我的聲音極其的沙啞，躺在她的錦被上，我也感覺極其不好意思。再怎麼說她也是我父親的寵妃。
阿房女摸了摸我的頭，帶著點驚喜，“政，長公子可是醒了。”
聽到父親的名字，我瑟縮了一下，往後退了退。
父親高大的身影映了進來。他用低沉的眸子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隻是淡淡應就一句。扶蘇，阿房女便是你的救命恩人，她照顧你近半月。
阿房女忙把我按下，“扶蘇元氣大傷，不必行大禮。”她又端詳我片刻，眼角帶著點驚喜，“我沒有兒子，若是扶蘇願意，我來當你的母妃罷。”
她見我沒有反應，以為戳到了我的痛處，忙改口，“若是不願意，這未央宮你也是可以隨便進出的。不必拘禮……”
“不，扶蘇願意。”我眼角帶著點淚水，如果父親經常來這兒，那我也願意來。
父親見我討得就阿房女的歡心，擠出了點微笑。他輕摟著阿房女的肩，柔聲道，“愛妃這幾日辛苦了，等到我秦國祭祀之禮時，孤就要為你封冊中宮。”
我躺在榻上，空洞的看著走遠了的帝姬，手緊緊抓著錦布。從今日起，我便成了嬴政寵妃的孩子，唯一的子嗣。
“相國說秦國長公子若是醒了，就是天降福澤”
“福澤是什麼？”
“福澤就是帝王之象啊。”
“啊，那躺在阿房女寢殿的主子得好生伺候著……”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話，那我寧願不要。
我想見媵母，我想見鄭國的人，我想從我宮門殿內的禿牆跳出去。
我和媵母在鹹陽宮裏活不下去的時候，就會有鄭國人來，給我們送吃穿用度。
媵母見到他們來，先是很驚喜，然後卻是很害怕。她把送過來的東西都埋在地下，從來不在白天拿出來。
有一日，我聽到媵母和一個鄭國人對話。
“驚倪先生很想你和長公子。”
媵母沉默著，並不接話。那人有些急，“長公子在鹹陽宮之中，可是能受人庇護，安然度過此生？”
“姐姐的孩子，我知道怎樣保護，我會讓他活下去。”媵母轉身便離開，沒有給那個人回話的機會。
媵母她也很美，雖然每日穿著素色的衣服，頭上也沒有任何多餘的配飾，但是她的美麗也不能被蓋住。
從宮女的隻言片語中曾聽說過，她也是鄭國的庶公主。隨著我的母親嫁到了秦國，隻是從未收到過寵幸。
我不知道媵母是否後悔過。她也許愛過一個男人，但是無緣在一起罷。
“長公子，藥。”一個模樣俊俏，形貌不大的姑娘拿著碗藥走了進來。
她身上穿的料子比我好上幾分，看起來不是個宮女之類的。我嗅嗅她身上的香氣，不禁想起了阿房女身上的香氣，同樣甜美。
“你是？”沒等我開口問，小姑娘就借過我的話，自顧自的講著。
“我是趙國人。”
“父親是趙國的神醫夏無啟。”
“你知道的吧，我姐姐就是阿房女。美吧。”
我沒吱聲，隻是看了看她的這一身裝束，冷不丁的冒出了句，“你挺美的。”
話說出去，我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先生教導的君子之事，全都忘記了，適才，竟然說出了這麼大逆不道的話。
她臉一紅，把藥放在案台上，就跑了出去。我一愣，想起身，卻用力太猛，把自己的腰筋一閃，不得不又躺回就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