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摘星樓下來,已經是傍晚。秦國的太陽也早已下山。高漸離望著落日的餘暉,發著怔。
鹹陽內外現在都湧著不安的情愫。這是自然而然的,黎民百姓都支持扶蘇,聽說胡亥殘暴,扶蘇則通達民情,百姓的哀聲不由得變的更大。
隻是這當今世上,最不會被王權富貴所聽到的,便就是這個哀聲了。
“高先生,齊妃可是跟你說了些什麼?”適才無鴛笑吟吟的將高漸離送出寢殿,全然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眼神。無鴛見到扶蘇可真是一見如故。
高漸離聽我這麼一問,在暮色中微閃的眼眸亮了亮,又黯淡下來。“鍾姑娘,如你所見,在下是位樂師。”
他回答的越是不卑不亢,我越是驚詫,樂師和後宮的妃子應該更沒有言語之事。
“早先聽聞先生擊築,深知先生是位樂師。”我淡淡的應了他,卻不知道如何。
他見我無心求解,便正色道,“齊妃是秦王的後妃,高漸離雖是個俗人,可這基本的君臣之道不會侵犯。”
我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如此,“無鴛和我自小一起長大,她喜歡文雅之士,也不足為奇。”
像高漸離這種名冠六國的雅士,也著實讓人仰慕。
麗妃住在東宮以西的雅風殿。雅風殿本是後妃做女工之所,不是人煙稀少之境。隻是這幾年卻是很淒涼,問過身邊的宦官和宮女,都是緘口不言。
門前的前欞浮了一層灰。我看著門口的一方席地,倒是想起在齊國的影壁。也是帶著一層又一曾的浮灰,都帶著朽爛的氣味。
“堂堂一代王妃,到頭來卻住在這裏。”我心中不由一陣苦澀。
高漸離聽我這麼一說,不由得揚了揚眉。淡淡道,“能這裏住著,卻是最好的。”
雅風殿算得上是離主殿最遠的寢宮。六宮的妃嬪也少有來此挑釁,倒是絕佳的修身養性的地方。我邁開步子,向裏麵走去。
裏麵沒有多餘的精致,甚至連侍女都沒有。天色已晚,門口卻隻有兩個紅燭而已,勉強照著光亮。
“麗妃娘娘……” 我喚了一聲。
沒有人答應。高漸離拿起築上前走了幾步,回頭吩咐我,“鍾姑娘,裏麵殺氣太重,你在這裏等著。”
我一時驚訝於他拿著的拿把築,若是其中有什麼人,他的一把築能擋住誰……
“高先生……” 我還沒來得及喊住他,一道黑影便飛身過來,劍鋒直直對著高漸離的脖頸。
對著微弱的燭光,我依稀看清了他的臉,“來者何人?”
高漸離沒有動,倒是鬆開了緊握著築的左手,“樂師高漸離。”
黑影把劍移開了幾分,“高漸離?你就是燕國的那個高漸離?”
“正是在下。”沒想到高漸離在這深宮之中仍有如此名聲。連一個護衛都知道他的名號。
黑影拿劍指向了我,“你身後的女子是誰?”
我上前,淡淡道,“我是道家鍾離,始皇帝封我我天女。”
“這雅風殿是禁殿,不允許任何人出入。”黑影篤定的看著我,“就算你始皇帝親封的天女,也是不許進入的。”
我看著他的側臉,堅毅又果斷。不禁無奈的笑了笑,“四公子,何必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呢?”
黑影就是公子季,麗妃和贏政的兒子。公子季聽我叫他,不禁一愣,“你知道我是誰?”
“我想見見麗妃。”我語氣仍是淡淡的。公子季也隻有十五歲上下,滿臉的稚嫩之色。
他沉默了片刻,看向我,“你是如何知道我是公子季的?沒有幾個人知道我是贏政的子嗣……”他懊惱的按著自己的頭,“況且他也沒關心過我和母親……”
“在這秦宮之中還能通曉世間君子俠客的侍衛可是不多了。”我上前撫了撫他的頭,“況且你的側顏像極了你父王贏政。”
公子季站在角落裏,手裏的劍輕輕鬆了下去。“我本就無意殺你們。”他蹙起了濃眉,“這個你也看出來了?”
我搖了搖頭,“當然沒看出來。畢竟公子手裏的劍極其鋒利。”
高漸離轉過身,手裏拿著這把劍,“越國的劍,極其珍貴,不是秦國的公子,恐怕是拿不到這劍罷……”
“高先生,你這築裏,也有一把劍罷。”早就發現高漸離的築有些異樣。剛才他提築而行的時候,我從裏麵竟然看到了一抹刀鋒。
高漸離笑了笑,“故人所贈,一般不輕易拔出的,讓鍾姑娘見笑了。”
公子季倒是對高漸離的這把劍極為感興趣,雙眼不離他手中的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