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緩了緩,又思量了一會兒,終於理解了書生的話。
如玉公主逃走了,皇上派來接公主的蓮輿還侯在府外,這書生,竟是要自己坐上蓮輿替了公主!他到底要做什麼,此時替公主進宮,不是給自己找死麼?
書生眼神漸漸凝聚:“你反悔了?”
念奴不言。
書生一把把折扇打了開,那清脆的聲響讓念奴心裏一驚:“你最好不要刺激我。”
念奴咬咬牙:“待我換了公主的服色吧。”
念奴坐在妝鏡前,拾起碧玉梳,挽了如玉公主最愛的追雲奪月髻,鬆鬆垮垮插了枝金步搖,步搖頂端垂下幾排珠玉流蘇,隨人行動,搖曳不停。一身拖地的衣裾好不繁瑣沉重,在沒有侍女的情況下,念奴自己勉強收拾停當了,卻聽得身後書生一聲打趣:“你現在當著我麵換衣裳,倒是越來越利索了。”
念奴兀自攥緊了精細的衣袖,扭過臉不回話。
書生貪得無厭的撥弄了兩下她耳邊的墜子,似是怕她氣得不夠,俯在她的耳邊說:“我們這就起駕吧,公主殿下。”
蓮輿在府外已經侯了半個時辰了。如玉和念奴二人本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即使太子遠遠看見了,也無法分辨。隻是這二人說話態度,處事習慣完全不同,所以念奴一直惴惴的,憂懼說了什麼露出馬腳。其婉柔的神態,讓外人看了心裏不甚憐惜。太子最苦離別,此時隻是悶坐在屋裏彈琴,對外界事情一概不問,也給了念奴空子可鑽。
行了一段,念奴正覺得自己被坑了偷偷哭時,忽然在拐彎處看見素問走了過來跟在蓮輿旁,不禁破啼而笑。原來他先前是怕府裏人認出來起疑,藏在眾侍女中去了。一顆心也總算有了著落,放了下來。
遠遠的到了宮門,守在宮外癡癡望著自己的那一位寶藍色衣服的男子,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尋若。
念奴苦笑一聲,隻不過,他等的人沒有來也不會來,來的,是自己。
下了蓮輿,尋若看了她會兒,一雙眸子有刹那間的深不可測。
“你瘦了,聽說你病了,是因為我的緣故麼?”
念奴聽不懂他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如玉。相伴無言,宮人侍女們在身邊排成了長隊跟著,也無法多言。
念奴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暴戾無常陰狠多疑的皇上,也知道他為了某個原因一心想要處死如玉。她在大殿上跪了下來,三拜九叩。抬起眸子時,愕然發現,映入眼簾的那張至高無上的臉,竟然蒼老到如此觸目驚心的程度。
皇上看著念奴的臉,目光中也滑過稍許的震驚,整個寂涼的大殿,隻有空氣流過的聲音。
芙蓉花開,嫵媚多情,她嬌媚的臉,竟是不亞於羅兮。
這不是如玉。如玉的臉,是刀削石刻般,故意壘造成副模樣的。
皇上抬起了被時光狠狠刮傷了的蒼老的手,嘶啞的對她說:“你上來……”
念奴心都快碎了,這個老變態,他想做甚。
當著文武官員的麵,念奴神色如常的站起,提了曳地的長裙,珠釵搖曳一步一步踏上玉階,走向那個行將腐朽的老人。
走到他的身邊,她再次跪地。
卻聽到一聲滄桑的低語:“你回來了。”
念奴睜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卻看見皇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你來了,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