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己平靜地看著廖婉玗,對於她從黃福來那邊回來後更加堅定地表示要去南洋而暗暗驚訝。
不可否認,他其實早些日子就找到了黃福來,所有的口供都已經是對過的,能說的說,不能說的那人半個字都絕不會講出去。
他以為廖婉玗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會表現的有些痛苦和矛盾,但正相反,她看起來十分冷靜。
這不得不叫林克己產生了一種自我懷疑。他一直以為廖婉玗對謝澹如是有些超出普通朋友之間的情感的,現在她反應的這樣平淡,卻又絕不像有什麼。
他不能公然問她,堅持要去南洋是因為薑知荷跟謝澹如嗎,畢竟,這件事情不是才提出的,那買辦先生也確實提過兩三次了,他就算此時問出來,廖婉玗也一定不會給出一個真實答案來。
但從林克己的私心來說,他是並不願意她親自下南洋的,但廖婉玗方才說了那樣多,他看的出她的堅持。於公於私,林克己都沒有立場繼續阻止。
他能做的,就是安排幾個可靠的人同她一起,順便聯絡自己南洋的朋友,在必要的時候,給予廖婉玗適當的幫助。
“我回來之前,特意去過碼頭,最近一班去南洋的船,在下個禮拜日。”
廖婉玗急於離開鷺州,她很怕自己再拖遝幾天終會忍不住去質問謝澹如,但憑良心講,就算薑知荷真的做了,這事情與謝澹如是並沒有什麼關係的。
再說,憑借她現在的能力,自問不能對薑知荷做什麼,不能對謝家做什麼,還阿媽一個清白和公平,都是無能為力罷了。
她寄希望於南洋之行,一來是能讓她離開鷺州一陣子,二來若是那邊真的有很好的經商環境,她也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不在需要借助林克己的幫助,而成為一個能夠獨當一麵的女商人。
沒錯,在這樣苛刻的大環境下,她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是可笑了些。但隻要她足夠努力,總有一天,應該能夠強大能夠做到不被人看輕的吧。
“所以,我想跟先生借幾個人。”
林克己沉思了一下,腦海中已經有了人選,“我可以給你推薦幾個人,適合不適合,究竟要不要帶去,你來決定。”他一貫的說到做到,在公事上,從不多加幹預。
廖婉玗同他約好了見麵時間,之後便匆匆離開了林家,她沒叫黃包車送,就自己沿著道路漫無目的的走。
她今日穿了一件孔雀綠長袖旗袍,出於對黃福來的尊重,她甚至在見麵前特地去盤了頭發。通身的鞋包再搭配起來,整個人看著成熟許多。
她還年輕,所以才能急著扮成熟,若是到了胡飛飛那個年紀,多數的女人們就已經開始感歎歲月催人了。
春日的鷺州一天比一天暖和,廖婉玗沿著路走,兩條街的功夫,居然微微有些出汗了,她抬頭眯著眼,看了看天空上遙遠的太陽,對於南洋未知的一切,忍不住忐忑起來。
她想著應該找一個去過南洋的人請教一下,然而腦海之中第一個顯現出來的人,卻叫她無奈地否定了。
她同甄顧絕不會再見麵。
想到甄顧,就想到了廖家,白秀珍那樣陰狠的手段,著實叫她脊背發涼。廖婉玗心有餘悸,若是當初白秀珍不是選擇將他們姐弟趕出廖家,而是用同樣的手段呢?
她與弟弟,是不是早就跟阿爸阿媽去陰曹地府團聚了?
汽車鳴笛忽然響起,廖婉玗驚得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就站在十字路口中央,她對著那汽車不住地道歉,沒想到車上的人卻是開門就下來了了。
廖婉玗看到來人,是轉身就想跑的。但她沒有,她忍住了,隻是告誡自己,以後白天不要說人,晚上不要念鬼。
甄顧見她姿態防備,隻走到距離廖婉玗尚有三四步的地方就停住了腳步,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關心地問,“你這是怎麼了?”
他認識廖婉玗這麼些年,站在路中央出神這樣危險的事情,實在不是她會做的。
她現在看見甄顧,是條件反射的害怕,除此之外,新晉又給他按了一個漢奸的名頭。畢竟他如今事事與日本人合作,鷺州當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公道自在人心。
現在的東北局勢那樣混亂,日本人作威作福的踐踏國土,廖婉玗實在不明白,他怎麼還能合作的下去。
那些分給日本人的錢,難道是叫他們去同歐洲人買槍買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