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戰事對上海似乎毫無影響,充其量不過是人們茶餘飯後的消食話題,但廖婉玗在南下的火車上,還是感覺到了一些與平日不同的地方。
從上海南下,第一站是杭州,火車才出了上海界便開始減速,廖婉玗看了一眼窗外,放下手中的書拉開一等車小包廂的門,探出頭來左右瞧了瞧,正好路過一個穿著鐵路製服的人,“請問,怎麼停了?”
那人見她是一等車的貴客,微微一笑,先是脫帽,之後微微一點頭,“小姐大概不太清楚,這邊設置了臨時檢查站,來往車輛都要接受檢查。”
廖婉玗輕點兩下頭,正要回去,忽然又停住了動作,目光仍舊看著那人,“請問,著臨時檢查站是什麼人設的?”
聽她這樣問,那人走進了兩步,與廖婉玗保持了一個相對比較近但又很禮貌的距離,之後他將聲音壓得很低,“南方政|府連同日本人一起設的。”
廖婉玗腦中有一個大大的疑問,東北那位大帥拒絕歸順,南方政|府對北方的戰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倒也說得過去,但這事情說到底是國難,他們此刻跟日本人纏裹在一處,究竟在想什麼?
這國家和土地上生活著的人民,難道就淪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那穿著藏藍色製服的人聽見月台上的腳步聲,匆忙對著廖婉玗說了句“抱歉”,之後戴好帽子,小跑著往車廂門口去,廖婉玗沒動,站著聽他開門。
憑著腳步聲,廖婉玗推測下麵大約上來三四個人,這其中有人講日文也有人講國文,在他們拐進車廂過道之前,廖婉玗輕輕地關上了包廂門,踮著腳從放在頭上行李櫃的箱子裏翻找了一下,很快又將箱子扣好,照常坐回原位,悠悠閑閑地看起書來。
講話聲愈來愈近,廖婉玗雖然手裏拿著書,心思卻全都集中在外麵的動靜上,忽然她在外頭眾人你一言他一語之中,聽到了一個分外熟悉的聲音。
不會吧?
抿了抿唇,廖婉玗端起小桌上的瓷杯喝了一口水,有那麼一瞬間外麵忽然一下子就安靜了,大約兩三秒的功夫,她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清晰地說“長官,我的派司有什麼問題嗎?”
她坐不住了,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將手中的書丟在桌子上,“嘩”一下拉開自己的包廂門,探頭出去看了一眼。
忽然冒出一個人來,那邊也是立刻就注意到了,帶著圓眼鏡的高個國人操著一口江南人軟綿綿的口音,問她什麼事情。
廖婉玗的目光隻在他身上停了一秒鍾的功夫,便看清了正被他們盤問的謝澹如。
兩個人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下,廖婉玗不曉得他那邊是個什麼情況,也不敢貿然開口,隻得假裝理了一下額前的碎發,手中夾著的派司一閃而過。
謝澹如眼尖,就這一下已經足夠了,他對著盤查他的日本人輕笑一下,下顎微微一揚,指了廖婉玗的方向,“方才內人同我鬧脾氣,生生將我趕了出來,既然要查,不妨一起?”
翻譯將他們是夫妻的話如實講了,那三個攜槍的日本人果然都看了廖婉玗一眼,廖婉玗佯做生氣,瞪了謝澹如一眼,“誰是你內人,外麵的小妖精不清不楚,再給你好臉是不是就要帶回家了!”
她這樣講,謝澹如作勢就走過來哄,日本人連同翻譯跟他謝澹如身後,也走到了廖婉玗的包廂門口。
“還請夫人也配合下。”
廖婉玗渾不在意地“嘁”了一聲,將手中那張蔡居誠給他們三人都辦了的派司遞了過去,檢查的日本兵翻開看了一眼,神色立即便嚴肅起來,緊接著對著廖婉玗敬了一個軍禮,一連串的日本話就講出了口。
翻譯聽完也是很意外的樣子,在對廖婉玗說話是態度都好了幾分,“不曉得夫人和先生是白鳥大將的友人,方才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夫人、先生見諒。”
廖婉玗隻曉得蔡居誠托人辦來的派司簽字人名頭很大,沒有想到居然這樣大,但她麵色如常,半分驚訝也沒有,“還有別的事情嗎?”
那翻譯看了下幾個日本兵的眼色,又聽為首的人問了句什麼,之後便如實轉達,“太君問,二位可有什麼結婚證明。”說道這裏他看了一眼謝澹如,“既然二位是夫妻,違和派司並不是同一個人簽發的?”
廖婉玗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誰帶著婚書到處走啊!你要覺得他的派司有問題,你們把他抓走好了。反正也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靠著我娘家養著,還敢背著我跟外麵的騷蹄子往來。抓走他,抓走他,省得我眼見了心煩。”
這話裏麵是有信息的,一來說明白鳥大將是她娘家的關係,男方聯絡不到也很正常,二來則是再次表現的他們如今夫妻不睦,她要出門,當然是不會給對方也準備妥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