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進出口貿易發展很快,儼然已經是國內第一號繁華的地方,所以,早年在廣東、福建兩地的許多洋行都選擇了北遷徙上海。
唐亭歐自然也不例外,那還在福州的公司,如今反倒隻像個辦事處。
為方便出行,廖婉玗叫人趕製了兩身西裝,她扮作男裝提著行李箱跟在唐亭歐身後,灰麻底色提細杠白格子的西裝三件套,搭了同色花紋的八角帽,半長的頭發被編成辮子盤在帽子裏,乍一看倒像是個大戶人家嬌生慣養的小少爺。
唐亭歐在靜安寺附近的富民路有一套小洋樓,淡黃色的,隻要拐上富民路,遠遠就能瞧見。
廖婉玗坐在汽車前排的副座位上,扭著頭問唐亭歐,“師父,是那棟嗎?”
唐亭歐“嗯”了一聲,廖婉玗又轉過身去老老實實坐好了。
她並不是第一次來上海,但一想到自己往後就要跟著師父常住在這裏,那心情又是不一樣的。
小黃樓臨街這麵有兩個門,對開的黑色大鐵門走車,平日裏唐亭歐出入或他在家接待訪客的時候才開,。
另有一個獨門,打開後連接著門房,十二時辰有人輪班,是平日裏家中仆人采買或是遞帖子用的。
距離小黃樓愈來愈近,廖婉玗這才看輕大門口處站著一位身穿黑褲子、白色中袖襯衫的中年婦人,她大襟紐扣上掛著一串鑰匙,左臂彎曲,小臂上還掛著一條潔白的毛巾。
瞧著打扮,應當是管家,並且,還是廣東人管家。
她們見識廣,人也愛幹淨,懂得西洋人的規矩,是買賣人家,尤其是做洋行貿易的人家中,最愛用的。
車子並不停在大門口,而是要開進院子裏,白衫黑褲的管家一路跟著車子從大門口走進來,待到車子一停穩,立即便替唐亭歐打開了車門,“老爺好。”
唐亭歐點點頭,對著已經自己開了車門跳下車的廖婉玗說道,“這是麥氏,麥管家,等會三樓四樓你隨意挑間喜歡的,叫她給你收拾出來。”
“好的,師父。”廖婉玗先應了唐亭歐的話,之後才去同那麥管家打招呼,“麥管家,麻煩您了。”
唐亭歐絕不會讓那些個沒有正式拜師的人叫他師父,廖婉玗這兩個字一講出口,那麥管家就已經明了,但她這人嚴肅慣了,素日裏沒什麼大的表情,於是看起來對廖婉玗也就不怎麼熱情。
廖婉玗倒是不在意這個,等待唐亭歐去休息,她才在麥管家的帶領之下,在三樓和四樓都逛了一圈。
說是四樓,其實是閣樓模樣的,房間都不打規矩,屋頂斜斜的,廖婉玗見不慣這種,最後還是選了三樓朝南又鏈接一處小露台的房間。
“師兄也住在這裏嗎?”
麥管家麻利地推開通往露台的落地對開毛玻璃門,轉過身來看著廖婉玗,“張先生有自己的公寓,不常回來。”
廖婉玗見她說完話就要去拿自己的箱子,趕忙出聲阻止,“行李我自己收拾就好,辛苦麥管家了。”
麥管家見狀也不堅持,直起身應下來,“那小姐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吩咐我,那邊……”她抬手指了床腳那側牆邊的書桌,“電話拿起來就是內線,地下室和門房都會響,這兩個地方不分白夜,總是有人的。”
廖婉玗點點頭,覺得唐亭歐家中規矩比林家還大些,“謝謝,我曉得了。”
對著廖婉玗微微一點頭,這個表情嚴肅,做事一絲不苟的中年女管家,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廖婉玗看著她將門關好,這才又仔細打量起這個房間來。
從外麵進來第一眼看見的是書桌,再往裏走能瞧見立著四柱的歐式大床,繼續往前是床頭邊的梳妝台,最後就是連著露台的毛玻璃門。
但這都沒什麼新奇,叫她覺著新奇的,是藏在衣櫃門內的浴室,若不是麥管家方才展示給她看,她興許一時半刻都發現不了。
也不知這房子是原本就這樣布置的,還是被唐亭歐改了格局。
將為數不多的行李整理好,廖婉玗猶豫著要不要到宅子裏其他地方熟悉熟悉,經過二樓的時候發現一處單獨開辟出來的小客廳,矮茶幾周圍是成套的夕陽沙發,牆角一台留聲機,再細看,那茶幾桌上還有一疊報紙。
廖婉玗對上海的事情並不熟悉,想著看看報紙也是好的,走過去翻了翻,發現從政治到體育,一共十二份,都是當日的。想來,是唐亭歐有看報的習慣。
她如今事事都想向師傅學,眼前就有這樣一件事,她自然也就認認真真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