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顧是接到母親重病的電報才回家的,結果,回來後卻發現事情並沒有那樣簡單。
白秀珍跟他的生母是一包姐妹,白秀珠嫁到甄家後日子過得不錯,兩家人也嚐嚐走動。
後來,白秀珍介紹了一向投資給白秀珠,白秀珠跟自己先生學了,之後,甄顧的父親覺得這事情也不錯。
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又帶著家裏的幾個哥哥姐姐都參與了投資。後來,這個被白秀珍說穩賺的買賣賠了錢,甄家雖然不至於元氣大傷,但也確實損失不少。
這口氣,也就算在了白秀珠頭上。
她本就是個好性子,平日裏溫溫柔柔,受了叔嫂的委屈也不說,時間久了,心中鬱結,白白生出病來。
甄顧那時候在外留學,對投資的事情並不知道,被人叫回來的時候,白秀珠已經病入膏肓,話都講不出了。
她瘦骨嶙峋地躺在醫院病床上,人是昏迷狀態,就在甄顧推開門走進來的那一瞬間,這個已經連續昏迷了十來日的女人,忽然落下淚來。
甄顧知道,她這是曉得自己回來了。
這之後沒過幾日,白秀珠就咽了氣。
那時候的甄顧還是信任白秀珍的,她講的話,他都相信。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以為,阿媽的病,是被甄家他那幾個叔叔嬸嬸們氣出來的。
一個女人,柔弱地生活在家庭關係複雜的大家族裏,小心謹慎,也並沒有落得一個好下場。
巧的是,就在白秀珠死後不到一個月,甄家老爺子也死了。
一時間分家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似乎誰都曉得,甄家要散了。
他的父親並不是長房,他也並不是長孫,能夠分到手中的家產並不多,隻有一處房產,一間布店外加幾萬塊的現錢。
他看不上這些東西,要他的父親也不要拿。因為這件事,兩個人吵了一架,他憤而出走,甄平錫則在找他的路上出了意外,車子翻下山去。
自此,他與甄家再無往來。
他至今都還記得被白秀珍帶回甄家的那一日。
雲是黑灰色的,低低地壓在天邊,雲層裏是不是有閃電出現,緊接著,便是隆隆雷聲。
他之前因為常年在外學習,並沒有來了姑父家,現在忽然被白秀珍帶回來,姑父家的幾個小孩子,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但這一次,他也並沒有住上幾日,畢竟,他的姑父並不是一個缺錢的人,所以,他們決定讓他先回去,把學業完成。
臨走前的一天晚上,他坐在花園角落裏的一棵樹下,五歲的廖婉玗手中提著一隻白兔燈,搖搖晃晃地走到他麵前來。
“表哥……你怎麼還不睡。”她是偷跑出來玩燈的,很怕甄顧會告狀。
“你怎麼還不睡?”如果沒有記錯,他們之間,相差了整整十二歲。甄顧雖然心情不好,也不會對一個小丫頭擺臉色,於是他輕咳了一聲,語氣稍微柔軟了一些,“你的兔子燈很好看。”
小女孩靦腆地笑了一下,小短腿一步一步走向他,之後伸出手,將心愛的兔子燈遞給他,“你不要難過,我把兔兔給你玩。”
“你不要難過……”
甄顧忽然從夢中醒來,他坐起身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房間,很遺憾,並沒有那個讓他不要難過的人在。
披上睡袍,摸出一根煙來,點燃後緩緩吸了一口,又輕輕呼出。
他沒想到自己如此慷慨,又或者是早就預料到自己麵對她的時候會如此慷慨。若她是為了廖湛山的那點家業,他並不介意拱手相送。
這種送當然是有條件的,他也知道,她大抵是不會同意的。
比起他的“送”她寧願自己將那些東西“搶”回去。
甄顧其實是很厭煩阿諛奉承與勾心鬥角的,畢竟當初的甄家分家,很大一部分就是這些因素。
當他後來知道真相的時候,已經是在兩三年之後了,他不但接受了廖湛山的資助完成了學業,回到鷺州後,甚至還得到了他的重用。
廖家沒有兒子,他們當他未來姑爺一般培養與對待。
所以,說到底,他對廖湛山是心存感激的。這份感激,具體表現在隻要他還在世,甄顧就絕對不會動白秀珍。
但是很可惜,廖湛山死了,還死的挺早。
手上的煙快速地燃燒著,甄顧站在露台,望著魚肚白的天色,手指輕輕一彈,將煙蒂丟了出去。
他覺得自己有點可悲,活成了自己少年時候最討厭的樣子。
跟日本人虛與委蛇是為了什麼呢?賺錢嗎?那跟廖婉馨維持的表麵婚姻就是為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