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和“京派”這些概念,即使上海人和北京人自己不這麼說,別人也能很輕易地感覺出來。無論上海人或是北京人,他們隻要是在中國的地盤上混,就永遠擺脫不了那種優越之感。上海人是靠經商發起來的,所以言談屢屢離不開錢,北京人生活在天子腳下,因此動不動就會說一些未經證實的內部消息。上海人會掙錢,北京人能當官。上海人的理想是口袋有用不完的錢,北京人卻希望自己能當的官越大越好。錢和官是分別上海人北京人傲氣的本錢,有了錢當了官,於是敢優越,敢自尊,敢這樣敢那樣。就是沒錢的上海人和沒做官的北京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由於受了這種風氣的熏陶,也都是一樣的毛病。
南京人往好裏說,是什麼都有些不在乎。南京人不會因為自己是南京人,就像上海人或北京人那樣,覺得高人半截。南京人還輪不上有這種感覺良好的毛病,確實也沒什麼可以感覺良好。南京人對自己不自信,也不自尊,更不自卑。典型的南京人都是悠閑懶散的,很多事都隨它去。不羨慕當官的,也不嫉妒有錢的,因為大部分的南京人既不會當官,也不會掙錢。在南京當官的都是外地人,在南京掙大錢的也是外地人。眼睜睜地看著外來者做官掙錢,竟然不眼紅,也不在乎,這就是南京人。
三
在全國這盤棋上,南京人的位置不南不北。在江蘇省的地界上,作為省府的南京仍然不南不北。蘇南人習慣上把南京看成是江北人,盡管在地圖上,南京明明白白地位於長江南岸。“江北人”的稱呼和上海人動輒稱“外地人”、“鄉下人”一樣,包含著一種鄙視。
蘇南一帶的老百姓,對於省府南京,曆來不怎麼放在眼裏。整個蘇南好像都忘了南京是省府的所在地,忘了在這座古老的城市裏,住著他們的頂頭上司。無錫市在宣傳自己的旅遊優勢時,公開地說無錫是上海的後花園,而說這番話的時候,江蘇省的旅遊部門的領導人,就端坐在主席台上。這種公開地討好上海人的態度,其中雖然包含了想賺上海人口袋裏鈔票的用心,但是也客觀地說明了省府南京的尷尬地位,說明了南京人口袋裏的錢顯然不多,還不能夠入精明的無錫人的法眼。
南京是江蘇這個經濟大省的中間質。作為省府,南京似乎並不像作為首都的北京那樣得天獨厚。南京永遠是這樣,說好,輪不上,說壞,也輪不上。蘇南經濟好一些,蘇北弱一些,拔尖輪不上南京,扶貧也輪不上南京。南京人再有錢,想到富裕的蘇南就蔫了,南京人再窮,想到蘇北的貧困地區立刻寬心。南京人似乎天生甘心位於中遊,不妒人有,也不笑人無。南京人不會去想自己應該在江蘇起帶頭作用,也從來不擔心自己會落到江蘇的尾巴上去。南京人從來沒有憂患意識,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可能也不會有。
四
南京是一座沒有太大壓力的城市。正是因為沒有壓力,也就造成了南京人的特色。南京人沒有太強的競爭意識,就是有,也往往比別人要慢半拍。南京人不僅寬容,而且淳樸,天生地不著急。南京大蘿卜實在是一個非常形象的說法,南京人天生的從容,不知道什麼叫著急,也不知道什麼叫要緊。即使明天天要塌下來,南京人也仍然可以不緊不慢,仍然可以在大街上聊天,在床上睡覺,在電視機前看電視,在麻將桌上打麻將。
把南京人看得太好無疑是錯的,把南京人看得太壞也不對。南京人充分體現了中庸之道。1995年11月2日淩晨,陳列在南京中華門城堡的兩萬多盆鮮花,遭到許多人的哄搶。此事引起不少人的義憤,覺得這是給南京人丟臉。同時引起有識之士忿忿不平的,還有市內的磁卡電話,新安裝的十部磁卡電話中間,竟然有許多部已經被人弄壞,由此可以得出一個簡單的結論,南京人的素質太壞。
其實說句公道話,這兩件事,真不能代表南京人素質如何壞,因為這類不光彩的事情,在中國絕大多數的城市都可能發生。哄搶鮮花這樣的報道,顯然不是從南京人開始的,也不可能以這一次南京人的醜行而告結束,不相信我們繼續注意留心報紙就行。至於磁卡電話,豈止是南京,哪個城市不是這樣讓人氣憤,好一些的大概隻有深圳,因此隻能以磁卡電話不被人惡意損害,來評價一座城市的好,而不能反過來論證一個城市如何壞。
一年前,南京莫愁湖公園舉辦“大地走紅”的活動,整個活動期間,幾萬把紅傘無一被偷,這事為南京人爭了些榮譽。不過也沒必要高興得太早,哄搶花盆和不順手牽羊拿走一把傘,都充分的說明了南京人性格的某一個方麵,這就是南京人沒什麼一定之規矩。南京人是性情中人,總是帶著一種隨意性,在做什麼事以前,並沒有太多地去想,這事應該還是不應該做。南京人就是南京人,對好對壞都不在乎。南京人似乎從來不在乎別人會怎麼想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