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掃了一眼左思鳶手上的那錠金子,似笑非笑道:“竟然要嚐姑娘的手藝,那這便權當做定銀,待我明日來一嚐便是。”
左思鳶見他臉上雖滿是髯須,那一雙眼睛卻漂亮得很,裏頭透出的光澤沉穩淡然,舉手投足之間都有天成的貴氣,心知他來曆非凡。
次日傍晚,左思鳶估摸著時辰,在後廚之中挑揀了幾樣時鮮材料,便親自操勺備菜,又準備了一間上好的包廂。
鳶月樓中的後廚忙碌得很,熱氣烘得左思鳶額上沁了一層薄汗,看著左思鳶如此賣力,茶香不解道:“小姐今日怎麼親自下廚?”
自從招用了幾個有經驗的好廚子,又經過左思鳶的一手調教,除了客人加錢要求之外,左思鳶已經甚少親自到後廚裏來。這京城之中能吃上左思鳶親手所做的美食的,也沒有幾人。
“那爺出手這麼闊綽,我要是不親自下廚,怎麼對得起他給的那幾錠金子?收人家的銀錢收得輕巧,我這人做生意,一向貫徹一個原則,就是花什麼樣的錢,有什麼樣的享受。隻有人家覺得這銀子花對了,我這錢掙得才安心。”
“小姐,若是那人今天不來,那小姐今天這一通豈不是白忙活了?”茶香皺起眉頭,頗有些憂心。
幾人說話之間,忽然見一個影子躥了進來,原來是周小三,他如今也穿著鳶月樓裏一式的衫子,頭發盤起來,看起來比以前精神機靈了不少。
“小姐,不好了!”
周小三一陣風似的跑到左思鳶麵前,嚷道:“大堂裏頭吵起來了!”
“怎麼回事?”
周小三跑得氣喘籲籲,手指著大堂的方向道:“散桌上頭有個客人,說咱們的湯裏頭有蒼蠅,硬是拉著掌櫃的不肯放,破口大罵,揚聲說要砸了咱們鳶月樓。這會大堂裏頭一團糟,大家都在瞧熱鬧。”
開了鳶月樓,這鳶月樓的生意有多紅火,旁的酒樓裏頭的東家便有多眼紅。自打開了這幾個月,來鬧事的也不是沒有,隻是每次左思鳶出馬,該賠錢的賠錢,該據理力爭的力爭,態度溫和不失強硬,叫那些人想鬧都沒有辦法,也就罷了。
要說湯裏頭有蒼蠅這種事情,同故意往飯菜裏頭下瀉藥的,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隻是出了事情總得處理,左思鳶卸了圍裙,擦了擦手,便隨小三往前頭去了。
如今大堂裏頭那些吃飯的皆停了筷子,或坐或立,伸長了脖子往鬧事的那一邊看去。
隻見一個約莫三四十歲的男子,生得白胖,穿一身富貴竹軟羅邊馬褂,用一根粗木簪束發,手中拿著一雙筷子,那筷子上頭正夾著一隻黑蒼蠅。他舉著那雙筷子給所有來瞧熱鬧的人看,嘴裏嚷嚷著:“看見了吧,看見了吧,這鳶月樓的招牌湯裏頭竟然有這麼大一隻蒼蠅!我的乖乖,這是要吃死人個呐!想不到這鳶月樓竟然這麼不幹淨,有了蒼蠅,誰知道那廚房裏頭是不是還亂竄著什麼耗子蟑螂什麼的!”
那男子一邊嚷著,一邊伸手揪著李掌櫃的衣領。李掌櫃已然半百年紀,鳶月樓裏頭便是左思鳶也敬他幾分,他何時遭人如此對待過,一時苦著臉,連連擺著手:“王三爺,這人得憑良心,你說我們鳶月樓的東西不幹淨,怎麼可能呢?這京城裏頭,再沒有比我們這鳶月樓更幹淨的地方了!”
王三爺聞言“嗬”了一聲,朝李掌櫃翻了個大白眼:“說這種話出來也不怕閃了你的舌頭!你這鳶月樓算個什麼東西,人家得意樓都不敢這麼說話。你這鳶月樓有什麼膽子敢認京城第一,人家宮裏頭禦膳房都不敢說自己就幹淨得連隻蒼蠅都沒有。李掌櫃,我看你別為了推脫,連自己的老臉都不要了。”
見這人說話如此難聽,左思鳶皺起眉頭,問道:“這人什麼來頭?”
周小三湊近左思鳶嘀咕道:“這人是東來飯莊家的三爺,自小不學無術,最近王老爺子不行了,幾個兄弟爭家私爭得緊,偏因為咱們鳶月樓開了,那東來飯莊的生意便差了下去。我想著這周三爺這次是因著東來飯莊,上咱們這來找茬來了。”
周小三一麵向左思鳶解釋,一邊嚷嚷著:“讓讓讓讓,咱們小姐來了!”
眾人早就聽說這鳶月樓的東家是個女子,這時代女子不好多拋頭露麵,左思鳶雖然不忌諱這些,但還是請了個掌櫃的照看著,自己也落得清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