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神武殿上。
傅慕竹還未進殿,便聽聞裏麵傳來陣陣交頭接耳的聲音,而當他踏入殿內,眾人又都止了言論,卻湊在一處,時不時地偷瞄著他。
察覺到這明顯的異樣,傅慕竹淡然處之,徑直走到右側上首,靜靜立著。
不多時,兵部尚書鄭子建走至他身前,肅容問道:“丞相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可否請大人示下。”
傅慕竹看他一眼,見他眼含不屑,分明是來挑釁的,思忖片刻,他壓下思緒,點了點頭。
“近來朝中謠言四起,都說聖上意欲征兵,而且這征兵之諫言,聽聞是出自丞相大人的。”
他言語雖然恭敬,卻總帶著冷嘲熱諷的意味,叫人聽了心裏十分不舒服。
傅慕竹點了點頭:“鄭大人所說並非謠言,近來大穆同南疆交界之處屢遭挑釁進犯,致使生活在交界處的百姓生活不便,所以本官像皇上請諫。”
“如此說來,大人是承認有僭越之行了?”未料到他會大方承認,鄭子建先是一愣,繼而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來。
傅慕竹疑道:“何為僭越?”
鄭子建冷笑著看著眼前這個比他年輕十幾歲,卻官階高他一品的丞相:“大人雖是正一品丞相,卻是主掌內事,如今內事都沒處理妥當,又跑到皇上麵前爭權奪勢,豈非僭越?”
有他挑這個頭,底下的官員紛紛隨聲附和:“是啊,怎麼一個文官去插手武將的事了呢。”
傅慕竹餘光一瞥,將這周遭情形皆收於眼底,狹長鳳眼閃過一道冰冷的殺意,卻是隱忍不發。
見他麵無表情,亦不發一語,鄭子建誤以為他理虧,於是更加得意洋洋起來:“傅丞相,您才高八鬥,不會不知道有貪心不足蛇吞象這一典故吧,還是你覺得有聖上撐腰,就足以在這朝堂之上為所欲為了?”
傅慕竹轉過身朝著他,目光寧靜得像是深夜之中的月光,盯在別人身上叫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麼。
迎著這種眼神,鄭子建沒來由地心裏一慌,倒像是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
又過了片刻,他被這種眼神盯得煩了,眉一皺正待發怒,卻聽得殿外一句:“皇上駕到——”
霎時,庭上眾臣神色一變,皆跪在地上行禮:“臣等參見皇上。”
牧青野目不斜視地走到龍椅上坐下:“眾卿平身。”
“謝皇上。”
還未等大臣們完全站起身來,牧青野緊接著又道:“方才朕在殿外聽見有人說不要仗著有朕撐腰,看來是對朕頗有微詞。”
鄭子建聞言,臉色大變,當即跪倒在地:“回皇上,微臣……”
“原來是鄭愛卿。”牧青野目光涼涼,掃過鄭子建的臉,勾來他一身雞皮疙瘩:“敢問鄭愛卿,是對朕有何不滿嗎?”
鄭子建一個頭磕在地上:“回皇上,臣萬萬不敢,隻是……”
他直起身來,瞥了一眼站在右側眼觀鼻鼻觀心的傅慕竹:“隻是近來國事動蕩,微臣害怕皇上會遭別有用心之人利用而已。”
牧青野朝傅慕竹看了看:“今日上朝,朕本想頒布一道旨意,現在看來眾位愛卿已經提前知道了。”
說罷,他給周福海丟了個眼色,周福海立即會意,走到眾臣麵前,展開一張明黃色卷軸,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近來邊疆動亂,朕擬征兵十萬,由丞相同一品統領裴素共同主理,不得怠慢,欽此。”
聖旨一落,頓時引殿內眾人好一番交頭接耳,傅慕竹滿臉的雲淡風輕,跪在地上領旨謝恩。
周福海念完聖旨後,牧青野端坐在龍椅上久不言語,連帶著殿內眾人跟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空曠的神武殿內隻餘皇冠前的冕旒叮當相撞的聲音。
過了良久,牧青野看著鄭子建悠然開口:“現如今聖旨已下,諸位愛卿還有什麼異議沒有?”
聞他所言,庭下一片寂靜,誰敢出聲便是公然挑釁龍威。
“既然如此。”牧青野話音一頓,語氣陡然加重:“日後傅丞相主理征兵一事就不許再有人議論,現如今大穆處於危難之時,居然還有人有閑心邀功,依朕來看,大穆遲早有一日要亡在這些人的手上!”
巨大的壓迫感淩空襲來,眾臣無人敢擔得起這麼重的罪名,都縮著脖子不出聲,靜靜承受著皇帝的訓斥。
下了朝後,鄭子建氣得麵色鐵青,看向傅慕竹的眼中亦多了幾分恨意,然則忌憚著牧青野,也不敢多說什麼,加快腳步離開了神武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