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養屍陣(二)(1 / 3)

“不,我是來向你致歉的。”以水垂著頭,滿臉的誠懇之色,她的聲音很好聽,如同玉石互擊,泠然作響,聲質溫軟,如暖風撲麵。

她這句話一出,顧北便愣住了,甚至有那麼好幾秒鍾的時間內,他都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任誰聽到一個在背後陰了他無數次的人忽然放下屠刀,滿含歉意的對他道歉,所有正常人的反應應該都是——逗呢?

所以顧北沒說話,沉默的看著她。

以水抿唇對他一笑,慢慢的說:“顧公子在外麵的朋友隻是暫時被薑流困住了而已,他並沒有真的打算傷害他們,他想用他們為籌碼,逼迫你就範,還請見諒。”

顧北問:“薑流是誰?”

以水安靜了幾秒鍾,她蒼白的想要繼續維持微笑,但是失敗了,她閉了閉眼睛:“薑流是......我的愛人,同時也是弱水劍的主人,你見過他兩次的,一次是在離開幻境的時候你看見了他的身影,第二次是在他強行將你綁來準備複活我的時候,就在此地,你推開門問他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顧北的背後滲出一層冷汗。

她的話一下子就把他帶回到了幾個月之前身處地下迷宮的記憶中,那種窒息的驚恐如同潮水一般向他襲來。

薑流。

他的腦子裏緩緩的浮現出這個剛剛聽說的名字。

以水的愛人。

他抬眼看向以水。

很快又根據這一句話聯想到了那天在美人墓參觀的時候導遊對這個連身份姓名一概不清楚的人的定位——和一個男人好上了,應該是邊疆某戰士,後來通過秦聲證實了,是位將軍。

可既然他都已經忘記了以水,另尋新歡了,為什麼他又會出現在以水複生事件中?而且還是從頭到尾都參與其中!

顧北遲疑著點了點頭:“我想起來了,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以水安靜的佇立著,在空茫的霧氣中她的身形像是一株娉娉婷婷的曼珠沙華,妖嬈的綻放,定格在此生最美的時刻。

她啟唇,苦笑了一下:“你肯定很奇怪這一點,之前在美人墓的時候,我聽見有人說他在石頭城裏愛上了別的男子,其實不然,傳聞中的那名男子實際上就是我,送他上戰場之後,因為飽受思念之苦,我便化作男兒打扮,混進了軍營,與當時的戲班子一起唱戲。他應當是認出我來了,也沒揭穿我,與我好了一段時間,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我便接到了家書以及皇旨,封我為寧息公主,遠嫁海島,於是便再也沒機會混入軍營了。”

顧北震驚的看著她:“居然是這樣?可我明明聽說你等了他一生,最終鬱鬱而終的。”

以水輕輕搖了一下頭:“你所聽說的,都不是真的,我的確一直在離城等他,但我與他是一起死的,談不上是因為苦等他不得而亡的,這或許就是我與他之間最好的結局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顧北覺得自己震驚得都麻木了:“他不是戰死沙場的?”

如果是那樣,她又怎麼可能和他一起死?難不成她是木蘭從軍,將之前女扮男裝的戲碼又上演了一遍?

“這個是真的。”以水指了指腳下的土地,“你現在所看見的地方便是當初離國與魏軍的戰場,而死去的屍體皆為離國的戰士們。”

顧北順著她的話深想了下去:“所以,這也是你和薑流一起死的地方?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以水定定的看著他:“這是一段很長的故事,顧公子,我希望你在聽完了我與薑流的故事之後,能夠接受我的歉意以及幫我一個忙,以水感激不盡。”

語畢,她重重的彎腰拜下,紅色的長裙在濃霧之中格外的鮮豔奪目。

顧北隱約覺得,她接下來要說的這番話,定然是十分要緊的一番話,其重要程度完全可以將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全都連在一起,形成一個來龍去脈分明,有頭有尾的故事。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先說。”

以水垂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嫁衣,眼裏滿是哀傷而複雜的情緒,那麼深,那麼濃,像是厚厚的一層陰翳,覆蓋在世間最漂亮的珍珠上。

半晌,她的聲音在濃霧間緩緩的響了起來——

“一千多年之前,離國陷入大國稱霸戰中,作為一個小國,離國的生存境地無比艱難,斡旋於各個大國之間,在微末的罅隙間求得生存,哪怕是在鬼王將軍薑流的奮勇抗敵下,亦仍未能躲過被滅國的命運,最終死於魏國的鐵蹄之下。”

***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

然而,離國派出去和談的使者一個都沒能回來,第二日,在魏軍的軍營外麵高高的掛起了幾顆血淋淋的頭顱,這一舉動已經足夠表明了他們狂妄,毫不在意的態度。

氣氛如同一根緊繃的弦,戰事一觸即發。

這是一場並沒有懸念的戰爭,敵強我弱,在兩軍正式開戰的第二日,甚至都還未曾進入到白熱化的階段,離國這邊的三千精兵,已然潰不成軍,節節敗退。

第三日,魏軍的戰馬踐踏過離軍的駐紮點,無差別的殺戮使得方圓幾百裏以內幾乎毫無淨土,濃重的血在地上鋪了一層又一層,狼煙四起,空氣中散發著讓人作嘔的腥味,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數不勝數的死屍,像是一個萬人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