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藏身黑暗的葉待秋,猝不及防被推出櫃子,灼熱明亮的光線,炙烤著他。
葉待秋忘了咽下咖啡,也忘了張嘴,滿腦子“為什麼”。
江永繼續說著:“那,你為什麼還要和陳律師交往呢?”
無辜的麵具剝落,露出的嘴臉殘忍而真實。
原來藏在厚鏡片之後的雙眼無時無刻不盯著葉待秋,記錄他的行蹤。
黑暗中的窺伺,無跡可尋又無處不在,等待著暴露弱點的瞬間。
葉待秋從委托人身上學會了絕對不要輕信證詞,現在,又從江永身上學到,互相幫助的同類也不該信任。
可是為什麼?葉待秋哪裏侵犯到江永的利益?不同的師父不同的小組,專職的方向也不同,圖什麼?
葉待秋終於咽下了咖啡:“你在說什麼……”
“和我同期進來,別人都在給文件查錯,你卻在獨立跑案子,陳律師對你真好啊,剛才又去找孫律師了,”江永說話的語氣很怪,又慢,力求每個人都聽到,“孫律師又給你派什麼大案子了?”
“隻是問問題而已……”
蒼白的辯論被淹沒在鋪天蓋地的議論中:
明明隻是本科生,憑什麼一進來就能獨立帶案子。
男女通吃,太想不到了。
不會是已經……
由抱怨轉為人身攻擊,但是沒有一句直指葉待秋本人,陰招難防,葉待秋根本沒有回嘴的機會。
接下來的話語,都是葉待秋在公益活動中勸別人不要在意的那種。
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會瞎勸人看開。這些話太傷人了,從接受過高等教育,美國留學歸來的大家嘴裏說出,越發傷人。
犯罪嫌疑人站在被告席上麵對著國家權力的質問的時候,原來是這般無助。
那些曖昧、嫌惡的眼神,如八十柄利刃貫穿。
聽久了,葉待秋放棄反駁,眼神木然掃過一張張分辨不清的臉。
他們可以是任何人。這些話,他們積蓄已久,江永不過是開了一道口子。總人會會開這個口子。
葉待秋當然不會記仇,記仇是愚蠢的。他知道自己不是蠢人。這些誣賴和誹謗毫無意義,隻是浪費口舌。葉待秋知道所有關於自己的真相,他知道。
他就是……就是覺得有點累了,自己和自己的唇槍舌劍,與他外在的沉默形成鮮明對比,非常滑稽。
葉待秋就笑了一下。微笑麵對流言蜚語,至少讓這些人知道他不在乎這些話。
這一下,他看見從會客室探出頭的羅梅,以及從羅梅背後站出來的,流言的另一個主角陳思醒。
陳思醒穿著她鍾意的深灰修身連衣裙,配著鮮紅的水鑽扣寬皮帶,沒有人意識到她近美人遲暮之年。
單身、權勢、美麗,這些附加詞足以讓她成為流言的主角。
此時的她,聞聽所有流言,沒有生氣,依然是高深莫測的表情,抱著胳膊靜待。
所有人興奮地以葉待秋為題材編纂著流言,不過是本科畢業,憑什麼和他們一群碩士起步的人才共處一室?那些在自習室與圖書館耗費的青春,就是為了此時居高臨下俯視葉待秋。
葉待秋的眼神與陳思醒對上。
陳思醒微微頷首,不動。
是要見證葉待秋當場崩潰嗎?
那場景一定非常精彩。
葉待秋幻想著自己痛哭流涕跪下認錯的場景,笑出了聲音。
江永第一個注意到葉待秋的異常,一如既往困惑地歪著頭:“你笑什麼?”
江永最大的困惑,就是葉待秋笑什麼,每次都是,這個人,為什麼能笑出來?
為什麼一個人擔負起這麼大的案子,還能輕鬆的笑出來?
為什麼麵對大家的流言蜚語,還能笑出來?
“你們知不知道,我的男朋友是誰?”葉待秋終於開口了。
所有人都愣住,忘了說話。
葉待秋沒有辯解,沒有爭論,他在說什麼?
“你們知不知道,我男朋友是誰?”葉待秋又說了一遍,他遙遙看著陳思醒,心滿意足看到她臉上的驚訝,賺了。
他臉上的笑容越發擴大。
明確的知道這不是理性思考的結果,還有一千種更好的方式應對。最簡單的,反問江永為什麼揭露他的隱私,根本沒有保密的意識。
他沒有。
隻圖著一分快意,朗聲宣布:“我的男朋友是傅傑。新晉的推理小說家。”
零星幾個人聽過,露出驚訝。大部分人繼續警惕著葉待秋會如何反擊。
“說傅傑你們不知道,但是紅林,寫《黑暗中的窺伺》的那位偶像作家,這麼說大家該認識了吧?”
恍然大悟。
沒有人不知道《黑暗中的窺伺》,小說連同作家本人神秘的情感生活成了新的潮流,街頭巷尾津津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