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大晚上穿過滿街的爆竹煙花,頂著我爸無奈又有些失望的眼神回到家中陪我媽看春晚,她不感動得痛哭流涕最起碼也要眼眶微紅吧?但事實是,她隻是淡淡說了一句“回來得還挺早”。
沒有了本山大叔的春節晚會總覺得差點意思,按常理過完年開學後,班上的同學都會以誰記住最多趙氏俏皮話為榮,今年顯然不行了。我討厭這種感覺,那些我平日裏不覺得珍貴卻深信亙古不變的事情一旦真的改變,我總是適應得最差的那個。
“我爸送我回來的。”我主動引起話題,事實證明我之前太幼稚了,居然傻嗬嗬地盼著他們離婚,真到了這天其實最接受不了那個還是我。
我媽點點頭,“他送是應該的,總不能大晚上讓你自己回來吧?”
“媽……”
或許參透了我的欲言又止,她的表情突然落寞下來,起身說:“我困了,你自己看吧,早點休息。”
冷冰冰的客廳剩下我一個人,電視裏的董卿穿著寶石藍禮裙向神州大地問著好,我突然想起了胡優優。電話打過去,她接得飛快,“小妮子你丫還有點良心呀,多長時間了,你還知道給我打個電話呀?”
“我才放假幾天呀,哪像你呀,玩瘋了吧?”
“哈哈哈~”電話那段胡優優一通笑,笑完告訴我:“等著,明兒找你去!”
掛斷電話,我的心又空了。剛才臨下車前,我爸突然回過頭對我說了聲“對不起”。直到現在,我也沒想明白他究竟哪對不起我。
我再無事可做,隻能坐在客廳裏看完了整個春節晚會,一直到《難忘今宵》響起我都毫無睡意。於是我又躺在沙發上看了部電影,最後才勉強睡著。這事的後遺症就是第二天我完全沒起來,一覺睡到了中午。我沒接到胡優優的電話,卻接到了我爸的,他約我去必勝客吃午餐。
大概是過年的緣故,餐廳裏人很少,我爸一個人坐在靠窗的位子,見我來了咧嘴笑笑。我這才發現,他穿了一件深棕色的皮夾克,看起來還挺精神的。過去他一向在穿著上不講究,一年四季也沒幾件衣服,今兒打扮得這麼時尚,八成是出自那位年輕阿姨之手。
“想吃什麼,隨便點。”
我點點頭,接過菜單掃了一眼,“沒看出哪個比我媽做的蔥油餅好吃。”
我爸看了眼服務員,有些尷尬,“是,你媽做的蔥油餅確實好吃。今兒咱爺倆就先對付吃點,下次……”
“下次你跟我回家吃蔥油餅?”說完這句話,我爸臉色都變了,我又一次低級趣味地換取了他的尷尬。
或許是良心發現,我咧嘴一笑,“跟你開玩笑的,服務員,來這個套餐,再加個奶油蘑菇湯和香草鳳尾蝦,謝謝。”
服務員上餐很快,我腦子裏的問題太多,索性先悶頭吃飯。一抬頭,觸到我爸笑眯眯的目光,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麼不吃?”
“這都是你們小孩喜歡吃的,”看我不高興,抬手拿了一塊披薩送進嘴裏,“蕭薇,爸不想跟你繞彎子,在單位說話繞了半輩子彎子,跟自己的閨女不至於那樣兒!那天你看見那位阿姨……”
“爸!”我飛快地打斷他,嚇了他一跳也下了我自己一跳,我知道自己在回避什麼,他當然也知道。
“如果早晚都要知道,爸爸希望你是親耳聽我說,而不是從別人口中聽說。”
好吧,我承認這句話很有說服力。
那位阿姨姓覃,具體的名字我爸說了一遍,可惜我沒記住。她並不是我爸單位的同事,而是他們單位保衛科科長的女兒,比我爸小八歲。結過一次婚,有一個兒子判給了前夫,如今都在南方。她是在給她爸送飯的時候跟我爸認識的,我爸這個人一直以來都群眾基礎特好,原因就是愛好聊天。不管你是門口路過收廢品的,還是街頭拎籃子賣生菜的,他都能跟人聊上幾句。而且開頭語永遠是“最近咋樣,幹這行挺辛苦吧”,不知道的以為他是中央派下來體察民情的呢。所以一到中午,辦公室裏其他人都回家吃飯了,他不願意回家就隨便去食堂打兩個菜,坐在保衛科閑聊天。後來倆人就相遇了,一聊還挺有共同語言,覃阿姨手藝又好,隔三差五也給他帶兩個菜。這一來二去的,感情自然就不一般了,再加上這時候我媽又跳出來助攻,好事也就這麼促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