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跟隨宋覓露的貼身宮女,一個個死的死,出宮的出宮,如今跟在她身邊的叫凝翠,平日裏辦事穩妥持重,這才被劉大福分派給恢複了皇貴妃封號的宋覓露。
凝翠十六七歲的年紀,進宮五六年,算得宮裏的老人了,對後宮嬪妃間的爭風吃醋、彼此傾軋自是看慣了的,故此,今日這位皇貴妃見過皇帝後,便來了宗人府,她也沒覺得奇怪。
昔日最受寵的皇貴妃,被王綺夢害得在冷宮裏過了十幾年,一朝沉冤得雪,自然要來仇人跟前出一口惡氣。
隻是凝翠有些不太明白,為何皇貴妃竟然還要禦膳房特意做了那王綺夢最愛吃的幾個菜,連同她最喜歡的女兒紅一起帶了過來,難道到了此時,還要給那王綺夢什麼好處不成?
左思右想,凝翠也想不明白,門又關著,裏麵什麼聲音也聽不到,索性也不去聽了,仰頭看著天空的一彎下弦月,心中不禁無限感慨。
古語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
想那王綺夢榮華半生,如今一朝落魄,失了一國之母的後位不說,重臣世家的娘家瞬間傾倒,兄長和兒子明裏雖說是重傷不治,但是暗地裏眾人都傳說是太子和宰相欲行謀逆,被皇上暗中除掉了。
曾經不可一世慣以嫡生公主自稱的雲鳳公主,雖並沒有被剝奪封號,但是卻被禁足不許出門,哪裏還有往日的風光。
而王綺夢自己,最終落得了個身敗名裂,聖旨賜死的下場。
人這一生,擁有多少富貴權勢又能如何,總要有命去享才行啊,由此可見,平安康樂遠比錢財權勢更讓人覺得踏實。
想到此,凝翠不由想到前些日子她娘托人給她捎的口信,或許是該給回話的時候了。
正胡思亂想之際,“吱呀——”一聲門響,打斷了凝翠的思緒。
忙轉過身去,微弱的月光下,隻見一道削瘦的身影緩緩走出門來。
“娘娘,您……”
“去打些清水來,再拿最好的胭脂水粉,首飾,衣裙,繡鞋……本宮,要伺候皇後梳洗……”
宋覓露的聲音很低,饒是在幽靜的夜裏,凝翠也是努力聚精會神的支起耳朵才聽清楚她的話,頓時就愣住了。
“娘娘,您的意思是……?”雖然聽清楚了,但是凝翠還是沒太明白宋覓露的意思,遂慎重的再次問道。
“沒聽到本宮的話嗎?快去拿來!”宋覓露的聲音瞬間尖銳起來,聽得凝翠心中一跳,趕忙應聲退了下去。
待凝翠的身影消失,宋覓露似是支持不住一般,身子一軟差點兒倒在地上,好在恰站立在門旁,不由便頹然靠在了門框邊兒,臉上一派愴然之色。
直到小半個時辰後,凝翠一隻手提著一桶水,另一隻手挎著一個大包袱趕了回來,宋覓露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
凝翠趕忙將水桶放下,跑過去攙扶宋覓露,“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要不您還是先回去歇歇吧,改日再來……”
宋覓露任由凝翠攙著自己,初時並沒有聽到凝翠說什麼,待聽到此處,霎時猛然回頭,盯著她看了好半晌,方才嗤的一聲道:“改日?嚇!哪裏還有什麼改日……”
“娘娘……”
“好了,無須多言。你可把東西都拿來了?”
“按照娘娘的吩咐,奴婢都拿來了。”
“你把東西都放到屋子裏,便在外麵候著吧。沒有本宮的允許,誰都不許進來打擾。”
“奴婢遵命!”
雖然覺得不太對勁兒,但是因著多年的後宮生存經驗,凝翠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更安全。
於是她不再多言,按照宋覓露的吩咐將東西放到屋子裏,便迅速退了出去。
轉身之時,朦朧的燭火映射下,似乎隱約看到一個人正躺在床上,看那身形,想來便是廢後王綺夢了。
凝翠不想給自己招惹什麼麻煩,也不敢多看,匆忙轉身低著頭退了下去,待宋覓露進了屋子,便關了門靜靜站在門外守著。
桌上的飯菜已經涼透,兩隻酒杯也都空了,一隻蠟燭搖曳著朦朧的火苗佇立在桌角,宗人府自然不會有蠟燭,這是吳東亭特意為宋覓露的到來準備的,來的路上便交給她了。
緩緩走到床邊,宋覓露拿起一方巾帕在水中浸濕,坐在床邊默默的為躺在床上的王綺夢擦拭著臉龐。
“你是最愛幹淨的了,自小便受不了髒汙,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看到你這個樣子,我一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送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