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信在號裏也很孤單,幾個小孩談不上來,另外幾個人中他和老舅倆人都是習武之人應該有點共同語言,可倆人的關係不冷不熱,暗地裏倆人還有些互相看不起,更談不起來。小衛在號裏寡言少語,除了出號的小羅,和其他人都不交往。那幾個圍繞在劉隊周圍的人被他視為“沒檔次”,不屑於談。就是後來又進來三個年輕一些的人,也沒有他能談得上來的。筆者成了甲六裏他唯一的傾訴對象。為了履行對我的承諾,使我獲得的信息能夠成為“獨家新聞”,而且他也是個健談的人,所以每天除了吃飯睡覺的時間,後期除了老舅主動喊我去下幾盤棋占用點時間外,我和老信倆人就都在交談中。案情白天不能談,就談點輕鬆的話題。老信一次和我說了他小時侯的一樁逸事。他不到十歲時,那時還是生產隊的生產形式。一次他偷了隊裏十幾個西瓜。他問我:“就是白給你十幾個西瓜,也沒有別的工具你能弄回家嗎?你準弄不回家。你猜我怎麼弄回去的?”
我說;“我還真沒法弄回去,我也猜不著,你就快說吧。”
他不無誇耀地說:“偷瓜不能光拿瓜,要連瓜蔓一起拿。”原來,老信是把瓜連著瓜蔓,一起摘下來,偷偷地放到河裏。然後,在河裏把瓜蔓纏到一起。自己潛到水裏,推著它們,躲開看瓜人的視線,把瓜弄到自己家不遠處上岸。再都披掛到自己的身上,運回家去。說到巧偷西瓜的軼事,老信很得意。不時幽幽地笑著,仿佛還沉浸在孩提時的快樂裏。
老信有一身好水性、也有一身好武藝。在號裏,知道我高血壓身體不好,還要介紹我將來出去後,可以到市政府門前的小花園找一個人,隻要對他說是老信介紹的,人家準會教我(練武)的。
看守所對老信有一身武功有所了解,也有所警惕,每次提訊、出庭都是特別關照。老信說,他曾經想過逃跑的事。“我自己就是修鎖的,打開這個拷子,如果有根鐵絲,也就是幾秒鍾的事。兩個法警一人一拳,保證讓他們起不來了。警車走的道,我上次出庭也觀察了,有一處人多比較亂,往人群裏一鑽,他們的槍就沒有作用了。”說到這裏老信沉思了一會兒,抬起頭來又說,“哎!跑了也沒什麼意思。”到了老信出庭掛鏈那天,押解他的不是兩個法警,而是一起來了四個。本來,平時宣判完了的死囚,通常都是回到看守所後由所裏再給掛鏈,所裏的關管教領著幾個勞動號就是專管這個的。老信這次,卻是從看守所走時就把鐐子帶去了。法庭宣判後,在法院裏當即就給他掛上了。他就是真想跑,也沒有機會了。
聽了三條人命之後,由於我對號裏的“貢獻”,又得到了地位提升的機會,我的鋪位又調整了,調到了和副號長老舅並肩的位置。這個位置劉隊說好在看電視方便,因為幾乎就在電視機的下邊,躺下自然麵對熒光屏。可我沒感覺出它有多麼好,倒是把每晚我和老信的“臥談會”中斷了。我們說的這些事在號裏談起來都有違犯監規之嫌,並不能正大光明,況且還有一個保密的問題。所以白天是沒有機會係統說的。當時我並不著急,他剛接重審判決,而且是死刑,沒有一年半載是執行不了的。而我本人還沒有接起(訴書),最少也要在看守所再待上半年,有的是時間再談,總感到以後會有機會繼續的。可是在毫無先兆的情況下,我突然從市一所被下降到了一個區級看守所,和他再談的機會就永遠失去了。所以,他的那幾條人命的詳細情況也無從知曉了。不知老信是不是和其他人說過,如果沒有的話,他就自己最後全都帶走了。他手下那幾位的冤魂的死,也就全成了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