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屏藩的投降標誌著四川控製權的易手,當成都總督府的節旗發出之後,後方各地的州縣無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從明朝末年開始,這塊土地就被險惡的中國政局折磨得奄奄一息,因為“天府之國”聲名在外,明朝為了應付接連不斷的內外戰爭,對四川苛索極酷,崇禎登基之後,田賦年年上漲,地方士紳趁機大肆兼並土地,成千上萬的農民丟失土地,或者朝湖廣遷徙,或者朝川北登偏遠山區流動,治安不斷惡化,大大小小的暴動、起義層出不窮,至張獻忠入川之時,四川早已一片混亂,除了各地的農民反抗之外,省內周邊的少數民族自治土司也開始蠢蠢欲動,明地方政府的控製力幾近於無。
因此,張獻忠擊敗秦良玉,進入四川之後很快站住腳跟,以重慶府為中心建立了“大西”政權,意圖仿效漢高祖劉邦,截棧道自保觀望,然而這個時候的中國到底不是公元前的漢朝,清軍入關之後,順治政府先後派遣鑲藍旗、正白旗以及大批漢奸部隊進攻四川,戰火綿延竟長達近二十餘年,在付出巨大代價之後,終於成功的將大西農民軍驅除至華南地區,鞏固了地方政權。不過這個時候的四川,也由明朝末年的一千一百多萬人口銳減至不到兩百萬人。
雖然經過一段時間的短暫修養,但長期戰爭帶來的經濟創傷卻遠遠沒有得到平複,王屏藩據四川經年,勵精圖治,一直沒有多大起色,諾大一個四川省,總人口不到兩百五十萬人,能夠收取賦稅的熟耕不過九十餘萬頃,而且長江下遊戰爭不斷、棧道截斷多時,商旅為之不行,所以根本無法支撐一場大規模的長期戰爭,漢、周四川之戰於去年秋後、王輔臣攻擊棧道開始,時間跨度長達四個多月,王屏藩竭盡全力,也僅僅隻能動員了不到十五萬人,而他本部的精銳部隊,甚至連三萬人都不到。
在軍事上講,王屏藩的境況幾乎“不堪一戰”,他的部隊缺乏戰馬、火器很少、庫存的糧食和棉布窘迫,雖然在內線作戰,但卻不能發揮內線作戰的優勢,而就這場戰爭本身來說,除了他之外,他的部隊除了缺乏勝利的信心之外,甚至沒有任何戰鬥的欲望。
之前與漢軍在川北一線的數月戰鬥,僅僅隻是以軍隊機器的慣性作用和王屏藩本人的個人魅力為支撐而已,而等張勇的主力部隊迫近成都之後,這個支撐點終於到達了極限。
當王吉貞的先頭部隊接管白帝城,扼斷長江上遊時,安西將軍府發往北京的捷報終於得到了回複。不過這次的欽差卻是一個大人物,大漢禮部尚書李紱在替林風頒發賞賜之後,變戲法一般拿出了內閣命令,宣布繼任大漢四川巡撫。
這次朝廷的詔書回複了一貫的溫情,詞句華麗但語氣含糊,很典型的溫吐水,先是大大地褒揚了張勇一番,隨後又對王輔臣、王屏藩等人大加賞賜,最後話鋒一轉,命令張勇率本部第八軍、第十軍駐紮四川,任“大漢權四川都督”,王屏藩所部編為大漢步兵第十四軍,授王屏藩陸軍少將,將號“昭義中郎將”,調往甘陝一帶整編補充,受寇北將軍趙良棟麾下節製。而王輔臣所部卻被分拆開來,馬鷂子自身率領的哪一支殘部被拉到西安,納入瑞克將軍的西進兵團建製內整頓補充,而王輔臣之子王吉貞的那一支八千人的偏師卻被命令北上,經陝西越黃河進入河南境內,臨近直隸邊境接受整編。
按照慣例,馬鷂子王輔臣、王吉貞以及新近投降的周將王屏藩必須離開他們的私人軍隊,朝見漢王並接受任命,拉出空隙,讓漢軍總參謀部派遣的整編軍官團進行大換血,這個過程對幾位將領來說無疑大為尷尬,而且身處嫌疑,暫時回避也在情理之中。
這個小小的進京團隊在四月初才進入直隸省境內,因為某些方麵的原因,王屏藩和王輔臣父子都頗為低調,不過進入北京城之後,再低調自然也是無濟於事,林風第三日就宣布乾元宮百官賜宴,接見兩名西北名將。
出乎林風意料,王輔臣的長相看上去很土氣,個頭不高,說起話來鄉音很重,而且居然還有點結巴,看上去彷佛一個鄉下老農,和林風說話的時候畏畏縮縮,磕起頭來咚咚響,仿佛不是一個朝見的將軍,倒象是來什麼縣衙門告狀的。
這個樣子倒是令人有些吃驚,雖然王輔臣這次是吃了一個敗仗,在北京諸多官僚的心目中,分量大大下跌,但到底聲名尤在,此人名號“馬鷂子”,聽上去凶猛非常,所以在林風心目中,這個人大概應該和“老黃忠”差不多,滿臉胡須,一身橫肉,一抬眼目露凶光,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說得兩句多半就要大叫“某雖年老,然亦可開X石弓”之類。
相對來說王輔臣倒是很有點將帥的樣子,性子也頗為高傲,這時雖然盡量低調,但說話的時仍有點斜眼看人。
王輔臣當然不是老農,其實他的心情林風倒是能夠體會,本來嘛,一聲戎伍,縱橫多年殺敵無數,臨到老來卻載了個大跟頭,將心比心,這份感受確實不是什麼很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