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六八九年五月二十一日,這一日,注定要被曆史銘記。
偽清南京守軍一部密謀反戈,委派偽江寧將軍張延鍾秘密出城赴漢軍大營秘密納降,得到漢軍西線兵團大都督瑞恩的俯允,於是當天晚上,天色剛剛入暮,兵變立即發生。
負責南京城北門、西門、南門城防的偽清綠營漢軍三萬六千八十六人,含撫南將軍、討逆將軍、江寧將軍在內一共六總兵、十七副將、四十七參將、一百六十六遊記等在內全體官兵全部放下武器,並在漢軍的威迫之下,立即向內城八旗殖民點、駐軍營地發起總攻。
在五月二十一日下午酉時,天色剛剛完全暗了下來,南京城內早已亂成了一鍋沸水,城內城外燃起了萬千火把,將整個城市照得一片通明,萬千士兵發出撕心裂肺地呐喊,城內數十萬百姓哭喊震天,而城頭原本對外瞄準的大炮此刻居然全部掉轉了方向,一發一發地朝內城猛烈轟擊。
漢軍營地確實整肅一片,一道火龍自從督帥中軍大營蜿蜒而出,連綿數裏,數千軍人摸黑行進,但隊伍卻整整齊齊,無一絲雜聲。
南京西門早已洞開,城下卻動火通明,笨重的吊橋早已放下,大批偽清文武投降官員成片成片地跪伏在地,黑壓壓地幾乎擠滿了城門洞,那斜拖在地的各式鬥狀紅纓官帽,幾乎快要將護城河映成了火紅色。
迎麵而來的漢軍隊伍綿長,黑夜之中隻聽到咯吱咯吱的車輪轉動中,順著火光前往,一列列的拖著火槍的步兵大踏步整齊向前,雪白的刺刀在夜幕下閃爍著陰冷地殺氣,在他們身後,眼尖的人還可以看見,數十門火炮載在馬車上,在隊伍之後拖了老長一溜。
年羹堯策著戰馬,隔在十多米外,輕輕一揮手,身後的副官立即大叫一聲:“止!——停步!!……”
口令一聲聲吆喝傳出,片刻之間,腳步聲轟隆一頓,大隊人馬立即停下,數千官兵人人肅然直立,遠近肅然無聲,隻聽見頭頂的大旗獵獵作響。
年羹堯輕輕咳嗽一聲,抬眼一掃,隻見跪在最前的是一排官員身著武官服色,有的人甚至盔甲都沒有卸去,中間一人位置稍稍突出,他仔細看了兩人,這個人正是白天出城投降的江寧將軍張延鍾,此刻,他跪倒在降將之前,雙手拖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大一小兩個盒子。
年羹堯雖然是年少從軍,但出身卻是書香世家,肚裏很是有一點墨水。這個關於中國傳統的投降程序,他倒也不是不知道,一般來說,戰敗者向勝利者呈上的東西大多是象征性的玩意,皇帝投降的話就送呈玉璽,譬如子嬰投降劉邦;大將投降的話,送呈佩刀和兵符,譬如薑維投降鍾會;再朝下走,一般的大臣或者地方官員投降,大多就把官印或者戶口冊遞上就行了。
看看張延鍾手上的那個托盤,那個小盒子的年羹堯一眼就認出是官印,但那個大盒子四四方方,說是戶冊又大了點,說是全套印綬儀仗又小了點,一時之間竟猜不出是什麼東西。
年羹堯略略瞄了一眼,這邊趴下來的官兒官銜個個不低,回頭也不知道陛下怎麼處理,要是給他們放了個“原職留任”,那一下子可就不知道比自己高多少級了,所以這時候若是還拿著架子,那得罪人可就真得罪慘了。
想到這裏,冷冰冰地臉上忽的如同春風解凍,哈哈大笑,急忙大步上前,一把攙起張延鍾,“張將軍請起、請起,”他轉頭四顧,大聲道,“列為將軍、諸位大人,請起來罷!”
這些人趴在地上至少也有半個多小時了,隻是沒等允可,無人膽敢起身,五月的江南天氣,晚上還是很涼,不少官兒年紀大了,很是受不了,一聽年羹堯溫言溫語叫他們起身,當下個個如蒙大赦,一骨碌爬起身來,人人滿臉堆笑,七嘴八舌地謙遜稱罪:
“不敢、不敢……”
“我等對抗天兵、罪孽滔天……”
“小將軍真乃寬宏之人啊,我等罪人實是萬死不足以謝其咎……”
一時間,場麵鬧嗡嗡地,盡是馬屁阿諛之聲,大堆官員無分級別大小,個個朝年羹堯討好。
年羹堯腦袋有點發懵,知道自己把事情辦砸了,大漢與滿清勢不兩立,向來碰到了都是刀山火海人頭遍地,怎麼自己這會居然弄成個官場大迷糊?!!
他心中萬分惶恐,不自覺的朝身後望了望,果然,身後的一眾軍官人人目瞪口呆,一臉錯愕,人人看著自己,目光中隱隱不滿。
看來還是太年青了啊,鎮不住盤子。他急忙臉色一板,厲聲喝道:“肅靜!!——大軍在前,不得喧嘩!!”
聲如巨雷,鎮得一眾官員人人發愣。年羹堯再也顧不上什麼今後“同朝為官”的“相處之道”,臉色一變,殺氣騰騰地揮揮手:“再有不服號令、大聲喧嘩者,立斬無赦!!!”
人人噤若寒蟬,剛剛堆起來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隻聽衣服悉悉索索,幾名反應機敏的官員,立即重新趴倒在地,低著腦袋聽後發落,見有榜樣在前,大批官員全部重新跪倒在地,擺出投降的姿態。
沉默良久,年羹堯目光森然,逐一在投降官員頭上掃過,人人隻覺得頭上一喊,一顆心七上八落,暗暗高喊佛祖保佑。
張延鍾戰戰兢兢地膝行數步,將手中托盤上呈:“啟……啟稟……天朝上官……卑職偽朝江寧將軍張、張……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