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前天來巴黎時在機場看到的事情,那天正好碰上機場清掃工人大罷工,五六個男女清掃工人使勁地敲打著空鐵桶,舉著標語,叫著要求改善待遇的口號,在候機大廳裏來來往往地示威。而且他們還嫌氣氛不夠熱烈,又從尼龍袋中抓出大把大把的紙屑,散得大廳裏天女散花似的。
“這是清掃人員,幹的事情恰恰是相反的呢,真太不像話了!”
我這麼說著,月子難得感興趣,回過頭看著我仔細地聽著。
“聖誕節時期這樣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
“今天不要緊嗎?”
“不要緊的,這種罷工也隻是導致機場髒一些而已,對我們飛機的起飛是沒妨礙的。”
我這麼說著,月子又將頭朝著窗外了,我看著她的背影又問道:
“不出去買東西嗎?……”
月子從紅城堡回來,沒有替換衣服,在巴黎待了這麼長時間,回去也沒買些禮品。
“要去的話,趁早一些去吧。”
“我並不想買什麼東西。”
可是,月子為什麼不帶些替換衣裳和內衣呢?昨天在公園裏見到她時就想問她的,但卻感到還是不問為好。
“不管怎麼說,先出去走走吧。”
我又一次勸道,這時月子突然興奮地叫了起來:
“你看,那旋轉的木馬多好玩,去騎下一下吧。”
“旋轉木馬?”
“就是那公園裏的,去騎一會兒玩玩吧。”
從房間的窗口望去隻能看到裏沃利街,再前麵的蒂伊勒裏公園裏倒是有木馬的,昨天我與月子就是在那裏相會的。
“騎木馬不冷啊!”
“不冷,騎一會兒身體會暖和起來的呢。”
不知怎的,月子會如此地興致高漲起來,我不可理解地點了點頭,於是月子馬上穿好那件胭脂紅的大衣。
打電話去服務台告訴了一聲我們下午三時退房,然後就乘電梯下到一樓,穿過擺設著高大聖誕樹的大廳出了賓館。月子是胭脂紅的大衣,我穿著灰色的大衣,兩人肩並肩地走在大街上,別人看來絕對是一對新婚燕爾的伉儷呢。這樣想著,我們已來到蒂伊勒裏公園前麵的交叉路口,碰上紅燈,隻好停住腳步。這時,不知怎的一陣不安突然襲上心頭。
我們這樣老在這公園附近,會不會被那些家夥看見呢,那些家夥昨天送月子來後,會不會還在這附近沒走呢?我這樣想著,有些心神不寧起來了。
月子已經出來了,應該與他們再沒有關係了,而且現在是白天,在這個國際大都市熱鬧的市中心,光天化日之下,他們是不會幹什麼傻事的。
但是,我不由又想道,月子為什麼突然想騎木馬了呢?月子這樣的年齡,怎麼會對孩子喜歡的東西感興趣呢?是不是月子與那些家夥約好了,再設計想從我身邊逃走?
我這樣胡思亂想著,紅燈變成了綠燈。行人開始穿馬路了,我卻一下子不想舉步了,月子卻不理會我,還是快步地朝前走去,於是我急了,隻好也跟了過去,嘴裏不由叫了起來:
“別去了。”
“為什麼?……”
“還是別去了。”
我趕上幾步拉住月子的手,在他耳邊輕輕問道:
“你身體吃得消嗎?”
月子卻不回答,甩開我的手繼續走去,我隻好又追上去,這樣便到了公園前的黑色鐵柵欄的大門口了。這裏離木馬的地方隻有不到一百米的距離,我小心地環視四周,注意著有沒有可疑的人。來到售票處總算有些安心,伸出兩個指頭,對售票口裏說道“兩張”。
賣票的是個神情木然的青年人,隨即遞出兩張票來,我付了二十元法郎回頭看月子,見她也沒有逃跑的樣子,正在向騎在木馬上的孩子揮手致意。
原來月子並沒有二心呀,剛才是自己的瞎猜呢。我的心有些放下了,這時木馬停了下來,開始換乘客了。
或許是聖誕節的前一天,又是白天,所以遊客很少,隻有五個孩子、另外一對情侶和一位戴太陽眼鏡的高個子男人。這男人為什麼一個人來騎木馬?我注意著那男人,可那男人卻對我們一點兒也不感興趣,旁若無人地先我們上去騎在了木馬上。接著是月子上去騎在那男人前麵幾匹的白馬上,我便在月子身後的一匹棕色馬上坐穩了。馬上馬兒便旋轉著奔騰起來了。
昨天已看見過了,這木馬旋轉起來,高高低低的,擺動幅度很大,上去時人像飄向天空,下來時又像沉入深淵。隨著馬兒的起伏,我不由高興得“啊”地叫出了聲來,月子便回過頭來,表情好看地對我微笑了一下。看來我是多心了。我安下心來看著前方,胭脂紅大衣裏月子的那個圓鼓鼓的臀部,正隨著馬兒上上下下地浮動著。我一下子產生了一種錯覺,想起了月子在城堡中的情景來,那大衣便仿佛變成了一塊紅色的美玉在我眼前飄來飄去的十分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