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二)會說話的人偶(26)真相(下)(1 / 2)

當別家孩子在外頭成群結隊高興地玩耍時,有一雙渴求的目光,就那樣深深鎖在安靜寬大的房子裏。

他知道自己與別的孩子不同,人家擁有健康的身體,可以肆無忌憚地滿大街摸爬滾打,他卻在七歲時被確診患上了被稱為不治之症的白血病。

出身在富貴之家又如何,還不是要與幾萬人一同等待茫茫人海中不知何時能找到的配對骨髓移植,母親哭得眼淚都幹了,可每次他忍受化療的痛苦時依然會微笑著安慰親人:我沒事,我很快就會好的。

這一句自欺欺人的謊話伴隨了他好多年,可是比這句話更能麻醉他的,是從小就喜歡的人偶製作。

兩姐弟在人偶上都有著濃厚的興趣,姐姐安若湘更喜歡擺弄自己的芭比娃娃,而他,卻總想著讓芭比娃娃變成能帶來更多變化的人偶。

初次接觸人偶製作的情景,他依然曆曆在目,電視上一檔少兒節目,一個漂亮的姐姐手把手教小朋友製作最簡單的人偶稻草人,他驚訝於那個姐姐擁有如此靈巧的手藝,一針一線中,稻草人的軀幹出來了,再縫上一頂草帽,一個栩栩如生的稻草人人偶立於眼前,姐姐的笑容真美,用清潤的聲音介紹著自己,我叫孫秀薇,我喜歡製作人偶,小朋友們,一起來動手學習吧!

那一年,他九歲,他至今都覺得是那個節目令他有了重新支持下去的動力,不,是節目中的孫秀薇姐姐。

從此他著魔般迷上了孫秀薇這檔節目,同時開始買製作人偶的相關材料,一手一腳地縫製他心中最完美的人偶娃娃,姐姐安若湘受他影響,也一同喜歡上了人偶製作,但她不知道弟弟心中隱藏著那個卑微的秘密。

這不是愛,九歲的他如何能看懂這個蘊含了人世間各種內涵的字,他隻知道他喜歡孫秀薇的笑容,和她製作人偶時那種一絲不苟飽含尊敬的態度,時間如流水,到他能自己動手製作出一具栩栩如生的人偶時,孫秀薇這檔節目結束了,在最後一集的遺憾告別中,孫秀薇微含淚水的不舍牽動了他少年青澀懵懂的情思,那一年,他12歲,孫秀薇已是20出頭風華正茂的女子,他心裏清楚明白得很,自己對於她,隻有膜拜尊崇……和必須深壓於心底的愛慕,僅此而已。

所以他以更大的熱情投入到人偶製作中去,可他的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從之前的三個月入院一次變更到每個月必須住院一次,骨髓移植配對依然沒有希望,他從母親和姐姐無法隱藏住的悲傷中預感到自己能活下去的歲月應該不多了,他沒有挑破,依然笑著安慰她們,會好的,我一定會好的。其實心裏是在說,會好的,我一定會堅持到能親眼見到孫秀薇一麵。

或是他的誠意感動了上天,一天,讀初二的姐姐興奮地回來告訴他,孫秀薇被她就讀的學校名揚聘請做人偶製作班老師了!

真的嗎?他那時正在住院,剛經曆完化療的身體無比疼痛和虛弱,可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他居然一下子忘卻了所有痛苦和疲憊,綻開微弱的笑容久久不能平複,上天終於垂憐他,在他生命即將終結消燼的時候,留給他最後一絲希望的曙光。

不可以,你現在怎麼可能上學!

他的苦苦哀求被父母親極力反對,唯一知道他心意的姐姐內心在劇烈掙紮,那是她的親弟弟啊,多少次,她看著他麵對屏幕上孫秀薇那癡迷的眼神,她看著他冒著手被紮傷血流不止的危險縫製人偶的華衣麗服,她看著他捧著剛做好的人偶放在心懷間滿懷期冀的憧憬,少女的心敏感而清晰,她知道他想的是什麼,那不過是卑微過一絲塵土的願望,卻那麼艱難,難到在他生命即將終結前依然無法有實現的一天,不,不可以!姐姐頭一次與父母親站在了對立麵,為什麼不能讓弟弟去名揚參加人偶製作班?隻要是弟弟的願望,無論多難,我都會幫他達成!

麵對兩姐弟近乎瘋狂的執拗,父母隻能選擇讓步,正如母親所說,既然這是若江生前最後一個願望,我們就放手吧。

因為不是名揚的在讀學生,父母花了大價錢打通校長關係,直接讓他以校外生的名義報讀人偶製作班,可他那時已病入膏肓,而且長期化療毀了他原本清秀頤雅的模樣,他不希望孫秀薇看到那樣的自己,所以他選擇將自己從頭到尾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一是防止感染,二是自卑。姐姐第一天上課就拿出他的作品自薦,請纓做班長幫助孫秀薇管理班級,孫秀薇對他的作品驚為天人,毫不猶豫地任命姐姐為班長,他坐在最後一排,被埋沒在重重包裹下的臉上露出欣慰地笑,孫秀薇欣賞他的作品,肯定他的作品,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能令他快樂呢。

能夠這麼近距離接觸到孫秀薇,看著她比電視上更為生動的一眉一目,聽著她如潺潺流水的動聽聲音,某一刻,他覺得自己知足了,通向死亡滿布陰森氣息的冰冷道路上,因著這一刻而絢爛溫暖,甚至能看到絲絲滲入心扉的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