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1 / 3)

當一件事情形成了習慣,也就不會覺得奇怪了。當找不到工作已經形成了習慣,也就不會那麼著急了。當然,這隻是適用於張少宇,其他人的話,隻怕頭發都快急白了。

第二天,他仍舊和往常一樣,一大早起來,到食堂買了兩個大饅頭,喝了一碗豆漿,就出去找工作了。其實他喜歡喝食堂的綠豆稀飯,但是他沒有買,因為豆漿三毛一碗,稀飯五毛一碗。很狼狽是吧,沒有辦法,身上全部加起來,不過七十幾無錢,工作還是沒有頭緒,不得不省著花。

都說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張少宇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轉了一個上午,倒是跑過幾家招聘單位,張少宇甚至已經放下了身段,隻要肯給工資,就算低一點了沒有關係。可人家的回答,要麼就是“不好意思”,要麼就是“你先回去,我們會你電話”。找工作久了,都知道,這不過是不願意當麵給你說不行。

好在跑了這麼多天,早已經習慣了,張少宇倒不覺得特別難過。提著包,又開始滿大街轉悠。看著那街上,許許多多跟自己同樣裝束,穿著整整齊齊,提著一個挎包,一看就是大學畢業生的同學,人人臉上都掛滿了焦急。張少宇不由得暗歎,今年實在是太難了。

連續幾年擴招,每年的畢業生人數,都在向上翻,而今年,是曆年來最多的。也難怪工作這麼難找啊,況且又是專科生。沒辦法,隻得撐一天算一天,直到找到工作為止。

正座在街邊的長椅上歇口氣,手機響來,是趙靜打來的,她告訴張少宇,她已經找到工作了。一說出她工作的地方,倒是把張少宇給嚇了一跳,SCTV。電視台?這丫頭倒真有本事,跑到電視台工作去了,嗬嗬,有前途。朋友找到了工作,當然免不了恭喜一番。趙靜好像也挺高興的,說是晚上聚一聚,一起吃個飯慶祝一下。

張少宇捏了捏那幹癟的皮夾子,無奈的答應了她的邀請。媽的,屋漏偏逢連夜雨,船破又遇打頭風,倒黴也有慣性啊。

現在,連趙靜都找到工人了,好像認識的人裏,就自己還是個無業遊民。枉我張少宇平時心比天高,自以為有多了不起,現在好了吧,連個工作也找不到,被人像垃圾一樣丟來丟去……

快到午飯的時候,張少宇轉到了佳惠超市。想著既然來了,那應該去看看唐奎。這小子上次好像有什麼事兒沒有說出來,他的性格一向是那樣,有什麼事兒都裝在心裏,不肯說不出來。希望不要受人欺負才好。

走進超市,張少宇無暇去看那琳琅滿目的商品,看了也買不起,而是直接衝庫房而去。找了半天,沒找到唐奎,倒是看到了上次裝孫子那家夥。雖然看不順眼他,可現在唐奎不在,也隻有問他才知道人去哪兒了。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麻煩問問,唐奎去哪兒?”張少宇這話夠客氣了吧?

那人正拿著一個本子在清點什麼,聽張少宇問他,連頭也沒有抬一下,直接說道:“走了,沒幹了。”

張少宇怔住了,沒幹了?好好的工作,為什麼沒幹了?不對啊,如果他不想幹的話,也應該給自己打聲招呼才對,怎麼就自己走了呢?

“那你知道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幹了呢?”張少宇耐著性子問道。

那人冷笑一聲,仍舊看也沒有看張少宇一眼:“我哪兒知道他為什麼不幹了?搞不好家裏出了什麼變故,回去了吧。”

“你他媽家裏才出了變故!”張少宇頓時就火了,要不看他也是快三十的人,真想揍他一頓,媽的,烏鴉嘴。那家夥被張少宇罵愣住了,沒有反應過來,張少宇已經憤然離開了超市。

張少宇是窩著一肚子火呀,你說唐奎這小子也真是的,你不幹了,你至少給張哥打聲招呼,讓我知道你在哪兒啊。現在說也不說一句,人就跑了,你讓我滿世界哪兒找你去?

仔細想一想,以唐奎的性格,不可能是吃不了苦頭,很有可能是受了什麼委屈,又不好向自己說,所以選擇離開,同時也不想給自己再添麻煩。唉,這個傻小子啊。

站在街頭,望著這繁華的成都,天大地大,去哪兒找人啊。仔細回憶起來,唐奎也從來沒有說過自己進城住在哪裏的啊。唉,真是急人了。這小子脾氣倔,既然不告而別,他肯定是不會再主動找自己了。要這樣的話,他可怎麼活下去,一沒技術,又沒文憑的,就說自己吧,大小還算是個大學生,還不是一樣找不到飯吃。

突然腦子裏靈光一閃,以唐奎的性格,他肯定閑不下來,超市的工作沒了,他暫時找不到其他工作,肯定又得去收破爛兒。對,上次碰到他的時候,不是在城北的一個住宅小區嗎,不如到那兒去碰碰運氣,或許能找到他也不一定。

想到這兒,張少宇也顧不得自己的事兒了,立馬就往城北跑去。待會兒要是見到那小子,非得好好訓他一頓不可,你不幹不要緊啊,你得給我打聲招呼吧,你這樣不是拿我張少宇當外人看嗎?

張少宇是真有些生氣了,隻要是對眼的人,他一向是能把心掏出來,所謂將心比心,哥們這麼對你,你倒好,拿我當外人,這不是傷哥們的心麼,真是的。

到了城北,張少宇在那住宅小區轉悠了起碼半個小時,連人家小區的保安都盯上自己了,可就是沒瞧見唐奎的影子。想想也是,他隻是在這帶出現過,並不代表他就是住在這兒啊。

心裏有些失望,張少宇幾乎不想管這事兒了,現在自己身都難保,還充什麼大頭啊。可每當想到唐奎那老實憨厚的樣子,又於心不忍。罷了罷了,好人做到底,今天非找到他不可。這從農村進城來打工的人,多半是住不起城裏的出租房的,一般都在城郊租房,幾個老鄉住在一起,唐奎會不會在城郊呢?

反正人都來了,再多找一會兒也無妨。張少宇又來到城郊,四處的轉悠。這城郊和城城,可是兩個世界,隨處可見髒亂的巷子,以及低矮的舊樓房。好些房子的牆上,都用紅漆寫著“拆”,看來是些釘子戶啊,死也不肯搬走。

再看看那些房子,又破又舊,衣服就晾在房門口,孩子們就在家門口摸爬滾打,大人可能進城去找活了,這景象,倒是張少宇想起了星爺的《功夫》裏,那個豬玀城。

找了半天,仍舊沒有什麼結果。正當張少宇打算回頭之時,猛得瞧見一條巷子裏邊,沿著牆邊堆著好些破爛兒,心裏一動,不會是這裏吧?

走進那條巷子,撲麵而來就是一股惡臭,感覺像是死耗子的味兒,捂著鼻子,張少宇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巷子左邊,有一個小院子,滿院都堆著一些廢品。一個老人家正座在一根小凳子上,翻撿著破爛兒。

“老人家,打擾一下。”站在院子門口,張少宇叫了一聲。那老人家穿著一件土藍布衣服,沾滿了灰塵,聽見有人說話,抬起頭來看了看,無情的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一張枯樹皮般的老臉上,看不到一絲活力,渾濁的眼睛沒有一點光彩。

怔怔的看著張少宇,不知道該怎麼辦?雖說張少宇還是個找不到工作的待業青年,可仍舊穿著一身西裝,皮鞋擦得透亮,光從外表上看,倒還像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

“你,你找誰?”老人家慢慢站起身來,小心翼翼的問道。

張少宇也不好進去,就站在院口,向他問道:“請問您認識一個叫唐奎的小夥子嗎?大概到我胸口這麼高,長得挺壯實,人特別老實。”

那老者盯著張少宇看了半天,突然問道:“你就是奎娃的張大哥吧?”

奎娃?張大哥?張少宇一聽到這話,知道自己找對了。急忙走了進去,來到那老人家的麵前,欣喜的說道:“對對對,我就是他哥,老人家,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那老人家趕忙把手裏的活兒一丟,雙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指著院子裏麵的小屋對張少宇說道:“在這兒,你跟我來,跟我來!”說完,領頭向裏麵走去。張少宇一陣高興,就算皇天不負有心人,讓我找到了。

那老人家佝僂著背,慢慢的走到屋子前麵,輕輕推開了門,人還沒有進去,已經叫了起來:“奎娃,你的張大哥來看你了。”

張少宇剛走到門口,就呆了。這哪是人住的地方,屋子裏麵漆黑一片,什麼東西也沒有,就在角落裏有一張木板床,床頭擺著一個破櫃子,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那床上,正躺著一個人,看見張少宇來了,急忙坐了起來。張少宇一腳踩了進去,一不小心,差點摔了一個跟頭,原來地上有一個大洞。

“小心小心,這地不平。”那老人家急忙說道。說完,又對床上那人說道:“奎娃,你張大哥來了,還不快起來。”

床上傳來唐奎的聲音:“知道了,二爺爺,你去忙吧。”

張少宇聽著這話有些不對勁兒,怎麼沒半分活氣似的?唐奎這小子雖然平時話不多,可那說起話來,卻是中氣十足,聲若洪鍾啊,怎麼會像這樣半死不活的。他不會是生病了吧?

那唐奎的二爺爺,把張少宇領進來之後,說是要去買一兩茶葉,來招待客人,張少宇忙說不必了,一再堅持之下,老人家才出門去忙自己的活兒。讓張少宇和唐奎在房裏。

“張哥,你來了。”唐奎說話的聲音很小,有些氣若遊絲的感覺,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覺得沒臉見張少宇,還是真病了。

屋子連根凳子都沒有,張少宇隻得站在他的床邊說話。

“你小子還知道張哥,我以為你早把我忘了呢。”張少宇心裏不爽,一見麵就沒好氣的說道。這本是張少宇一時的氣話,誰知道唐奎去突然惶恐起來。

身子在床上不安的動了動,緊張的說道:“張哥,我,我……”他嘴笨,心裏麵想說的話,一急,卻說不出來了。隻得怔怔的看著張少宇,不知所措。

看他這個樣子,張少宇氣倒是消了一點。屋子裏太暗,什麼也看不清楚,抬頭看了看,也沒瞧見電燈,這裏不會連電燈都沒有吧。

“你就住在這兒?”張少宇打量著屋子說道。

唐奎還沒來得及回答,突然猛得一陣咳嗽,張少宇一聽,不對呀,這小子的身體一向很好,聽這咳嗽聲,好像病得不輕啊。

“怎麼了?是不是病了?”張少宇急忙問道,唐奎輕笑了一聲,輕鬆的說道:“沒事兒,就是著涼了,休息兩天就好了。”

張少宇哪兒會相信他的話,聽他說話,連聲音都變了,明顯是病得不輕,以他節約的個性,隻怕連藥也沒有買點來吃吧。當下四處看了看,在床頭櫃上發現了一盞油燈,這玩意兒,張少宇還是小的時候,在爺爺家了看見過,想想,也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

拿出打火機把油燈給點上,微弱的燈光,照亮了屋子。扭頭看去,張少宇嚇了一跳,唐奎的臉色,在淡黃的燈光下,臘黃得可怕。沒有一絲血色,那雙原來英氣勃勃的雙眼,這會兒,已經黯然無神。

“你別坐著,快躺下。”張少宇連忙對他說道。唐奎點了點頭,躺了下去,蜷縮著身子,把那床破被子緊了又緊。張少宇心裏那點兒怒氣,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走到床邊,摸了摸唐奎的額頭,這一摸下去,慌得張少宇觸電般把手收了回來。

“不行,你得馬上去醫院,要不然,你這病得鬧出大麻煩!”張少宇堅定的說道。上次趙靜感冒的時候,自己把她送到醫院,醫生就說過,你這種重感冒,如果不及時處理,搞不好並發肺炎,那麻煩就大了。

一聽張少宇說要去醫院,唐奎就急了,去醫院,那得花多少錢啊,咱們窮人家的孩子,哪個得了病,不是在床上躺兩天,把病拖好就成了。醫院,那是咱們去的地方嗎?

看唐奎靜靜的躺在那兒不說話,張少宇明白,他是怕花錢,再說了,他恐怕也沒錢。可沒錢就不治病了?那窮人是不是都應該去死呢?

摸了摸自己的衣包,裏麵也就七十來塊錢,上醫院肯定不夠。上次趙靜去醫院,好像都花了一百多塊錢吧。

“張哥,我真的沒事兒,休息兩天就好了。”見張少宇站在那兒皺著眉頭,不言不發。唐奎心裏明白,這位大哥,多半又是在為自己操心。以前得了他那麼多的照顧,一直沒有機會報答,現在說什麼也不能再給他添麻煩了。再說了,人要臉,樹要皮,堂堂男子漢,總不能一直靠別人來救濟。

“閉你的鳥嘴!”張少宇正在想招兒,哪兒有閑心聽他這些假話。自己肯定是拿不出來這麼多錢,現在楊婷瑤又去了洪州上班,遠水救不了近火,可身邊的朋友們都才開始上班,誰也拿不出這筆錢啊。

媽的,沒錢還真是什麼也辦不了,以前沒把錢當回事兒,真沒錢了,才知道著急。怪不得人家說,一分錢能逼死英雄漢,這話真是一點兒也沒錯。

突然,張少宇想起一個人來,這人可是標準的小富婆,能不能先找她借點兒,等自己掙了錢,再還她就是了。可這事兒未免,未免有些不好意思,長這麼大,我張少宇什麼時候向女人開過口?況且,還是借錢,這……

男人的麵子,和兄弟的感情比起來,誰重誰輕,這個,張少宇還是分得清楚的,聽見唐奎這是一陣咳嗽,他不再猶豫了。拿出手機,撥通了趙靜的電話。

“喂,小流氓,怎麼?等不及要請我吃飯了?”電話那頭,傳來趙靜調皮的聲音。見你個大頭鬼,老子都快窮得沒飯吃了,還有錢請你吃飯。

“趙靜,聽我說,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張少宇這話說得有些小聲,媽的,這事兒真是頭一遭!

“幫忙?給我個理由看看,如果能說得動我,我就來幫你。”趙靜看來是找到了工作,心情不錯吧,居然還跟張少宇開起了玩笑。後者可沒有這個心情,心裏一股火起,大聲說道:“沒功夫跟你開玩笑,來不來吧,一句話!”

“靠!求人幫忙,你聲音比我還大,不來!打死也不來!”趙靜好像也火了,張少宇是哭笑不得啊,這姑奶奶,真拿她沒辦法,知道她是吃軟不吃硬的角色。

為了兄弟,媽的,豁出去了,當下老老實實的對趙靜說道:“我把你當朋友,所以有事兒,我想到找你幫忙,你要是想讓我開口求你,對不起,沒門兒,來不來隨便你,我話就這麼多,你看著辦吧。”

電話另一頭,趙靜好半天沒有說話,半晌之後,她平靜的說道:“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