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乙僧的繪畫成就和在中國美術史上的地位,是在中原文化大背景和長安畫壇的特殊環境下取得的。那時交通不便,傳媒方式原始落後,進行藝術交流自然相當困難。乙僧如果久居於闐一隅,處在相對封閉和孤陋寡聞的塞外邊陲,要在繪畫上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是很難想像的。正因為他適逢唐朝盛世,又不失時機地來到文化古都長安,不僅能與唐代成就最高的畫家切磋技藝、同池濯筆,而且沉浸於浩浩蕩蕩的中華文化之海,得以綜合修養的全麵提升,故有繪畫模式的革命性突破。可以這樣說,於闐畫家尉遲乙僧是在塔裏木河哺育下造就的;而作為唐代畫壇巨匠的尉遲乙僧,則是在都城長安,接受源遠流長的黃河文化的洗禮才獲得成功的。
舍身求法西域行
“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拚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文化巨匠魯迅說,即使是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的光輝,這就是中國的脊梁。”
在一兩千年之前,敢於涉流沙、曆艱險,迎著寒風酷日,踏上漫漫畏途,不惜舍身而西行求法的人,的確堪稱中國的脊梁,民族的前鋒。
從溝通佛教源頭的帕米爾高原到連結中原的羅布泊綠洲,這漫長的塔裏木河的河岸線上,絲綢西去,佛法東來。向中原傳經弘法的全是來自天竺和西域的胡僧,在朱士行之前還沒有一個中原僧人有過西行求法的行動。所以,朱士行舍身求法,是為開山之舉。
朱士行是三國時潁川(今河南許昌)人,少年時就出家了。他天資聰穎,是曆史上正式受戒出家的第一位僧人。“少懷遠悟,脫落塵俗,出家以後,便以大法為己任。”《朱士行傳》還對他的品行作了如下概括:“誌業精粹,氣韻明烈,堅正方直,勸沮不能移焉。”朱士行在出家後潛心研究佛教經典,但他發現早在漢靈帝時出的《道行經》,因是譯人口傳,對原著理解不深,草率刪節,以致首尾都很難連貫起來。他在洛陽講授《小品般若》,由於譯理不順,所以有很多地方講不通,這就使人無法理解原著的精妙。每歎於此,便深感遺憾,誓誌找到原本。遠行西域求得真經,不是下了決心就能作到的,而是要遠涉流沙、曆經艱險,甚至付出生命的代價才有可能達到目的。於是他發願捐身,於魏甘露五年(公元260年),開始了首創遠赴西域取經求法的壯舉。
為了“遠迎大品”(即《大品般若經》),朱士行帶領弟子從長安出發,經河西走廊出陽關,穿越數百裏沙河到達羅布泊畔鄯善國,又從且末涉車爾臣河、尼雅河、克裏雅河,進入於闐國。沿途大漠阻隔、河道縱橫,曆經野獸出沒的驚懼,風沙迷路的危險,在沒人引路的情況下行程近萬裏,旅途艱難險阻自不必說。朱士行終於來到於闐,成為中國佛教史上西行求法的第一位僧人。
於闐國是佛教東弘的必經之地,所以集中了大量的大乘經典。朱士行終於在這裏找到了《放光般若經》梵文原本,“寫得正品梵書胡本九十章,六十萬餘言。”他讓弟子將真經送回洛陽,自己仍留在於闐。但當朱士行抄好經文即將送回東土時,卻出現了麻煩。當地小乘佛教認為此經不是正宗的佛教經典,如由漢僧傳人內地,就會惑亂佛法,使信徒們奉行左門旁道。這種佛教宗派的鬥爭一直鬧到國王那裏,於闐國王又聽信了這種說法,就不許將《般若經》送出。朱士行在萬般無奈之下,向國王提出以燒經誓斷,如果火不焚經,則證明是真經,應允許帶往中原。當他在國王麵前點火燒經時,此經居然火燒不燃,觀望的眾人無不大為驚異。這時國王答應將經送出,才了結了一場糾紛。
二十年後的太康三年(公元282年),朱士行弟子法饒等從於闐將經卷送往洛陽,後又轉至陳留倉垣水南寺,由河南居士、印度僧人竺淑蘭等譯成漢文。
朱士行為了佛教文化的交流,一直沒有離開於闐。他雖然沒有抵達佛教策源地印度,但他以永不滿足的追求精神和堅貞不渝的人格力量,為西行求法開拓了道路,激勵著東土的後來人。
朱士行以八十歲高齡圓寂於異鄉,實現了他為佛教終生求索而誓誌捐身的願望。屍骨火化,葬於於闐王城附近。於闐人民為這位高僧修築了一座塔,以示紀念。
朱士行西求佛法首開先河,接踵西行的是東晉時的著名僧人法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