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因對《傳絲公主》板畫的解釋雖符合玄奘等人的記載,但存在一個“東國”是何國的問題。“東國”如指中原王朝,將蠶繭帶到於闐,萬裏跋涉需要一二年多時間,蠶早就羽化為蛾了,絕不可能傳入於闐,況且,據查我國史冊,既無中原公主遠嫁於闐的記載,也無中原政府對桑蠶“秘而不賜”的保密規定,加之玄奘提到中原王朝總是以“炎漢”、“聖代”、“大唐”相稱,所以這裏的“東國”並非指中原王朝,隻能是指於闐臨近的國家。於闐以東有打彌、精絕、鄯善等國。斯坦因在精絕(尼雅)遺址發現了公元4世紀的桑樹;黃文弼《羅布淖爾考古記》中以漢魏時鄯善(樓蘭)王是中國外甥為由,推論鄯善國應先於於闐國有蠶桑。據此可知,絲綢之術是經鄯善輾轉傳人於闐的,玄奘所記“東國”,應是指鄯善國方為合理。
關於《傳絲公主》繪畫內容,國內外有關論述以附合斯坦因解釋者居多。
《波斯菩薩》畫板,是斯坦因在丹丹烏裏克一座佛寺的小房屋裏發現的。畫板下麵繪有一尊坐姿神像,是一個健壯有力的男子,形體和衣服“全然是波斯風,但顯然畫的是一佛教神祗”,臉紅而長,雙目圓睜,臉上黑色的胡須“是任何莊嚴的佛像所沒有的。大的卷髭同黑的濃眉,更其加強西部的男性風度”。他頭戴金色高帽,如同波斯薩珊王朝的王冠。細長的腰身顯示出波斯傳統的男性美。穿一件錦緞外衣,腰係皮帶,懸掛一柄彎形短劍,足蹬長筒皮靴,交腳而坐。圍巾從頭部垂落,纏繞坐下,“正與平常所見中亞的菩薩一樣,四臂以示其神道”,除一手扶腿外,其餘三手臂均持法物,一手握短矛,一手持高腳杯,一手舉花朵,有頭光和背光,整個神像極其威嚴莊重。
在這幅“波斯菩薩”畫板的背後,“繪一顯然是印度式三頭魔王”,一身暗藍色肌肉,裸體,腰以下係虎皮裙,交叉的兩腿下麵有昂首俯身的兩頭牛像,“四臂各執法物,這一切都表示同印度密宗的神道相像”。斯坦因經與伊朗古代壁畫比較後,才明白這塊畫板反麵所繪的是一個三頭魔王,“是羅斯旦戰勝群魔後為他效忠的一個魔的形象”。
斯坦因發現的《龍女圖》,被稱為東方古代繪畫藝術的傑作。
這是丹丹烏裏克一座佛殿中,一係列彩色壁畫中之一幅,“其不落俗套的主題和生動活潑的畫麵”,立刻吸引了斯坦因的注意力。
這幅《龍女圖》(又稱其為“吉祥天女”)正中是一裸女,站在蓮花池中,梳高髻係紗巾,佩戴項圈、臂釧、手鐲、胯部有飾物,她左手撫乳右手置腹,扭腰出胯呈三道彎姿勢。池中還有一裸身男童,雙手抱住裸女的腿,仰望著她。裸女也回首俯視男童,麵帶欣喜和嬌羞之狀。環繞水池是棋盤格狀圖案,水麵飄浮著蓮花。斯坦因在描述這幅畫時說:“畫麵輪廓簡潔,以優美的線條勾畫出了頗具活力的神韻。右手纖指撫著胸口,左臂以曲線彎至腰部,四條係著小鈴的帶子係在臀部周圍,酷似早期印度雕塑藝術中的舞女。但奇特的是,描繪得很精致的葡萄葉子,出現在古典後期藝術品本應繪有無花果的地方,浴女的臉側向她自己的右方,向下看著小男孩……池中蓮花描繪得十分逼真自然,以各種姿態浮現水麵,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半開,色彩也從深藍到暗紫不同,說明這些聖潔的蓮花是畫師長期觀察而非常熟悉的……水池前麵還畫有一匹沒有騎者的馬和其他一些人物,使人聯想到它的主題可能是表述一個荒誕的神話,即玄奘所記於闐南邊河流中的龍女,向人間求婚的故事。”
斯坦因在這裏所說玄奘記載的神話,是《大唐西域記》中《龍女索夫》的故事。故事說,古代於闐城東南有一條大河,用以灌溉農田。後來河水斷流,據說是龍的緣故。國王在河邊建祠祭龍,龍女便淩波而至,說她丈夫亡故,使她無所依從,如國王為她選配一夫,水流即可恢複。後來選中一大臣,穿白衣騎白馬進入河中龍宮,從此河水不斷,造福百姓。
如果這幅畫如斯坦因所說,是玄奘所記龍女索夫故事,那畫中裸女就是龍女,抱她腿的男童可能就是她的新夫——按古代佛教繪畫神大人小的處理慣例,畫麵上的人物關係是可以成立的。
這幅藝術傑作集中體現了於闐繪畫中西合璧的兼容性特點。龍女優美的裸體、富有節奏韻律的三道彎姿勢及小巧的裝飾物,體現出古印度通常的造型手法和犍陀羅藝術觀念;而剛柔兼濟具有高度概括力的線描技術和龍女眉眼的畫法、麵帶羞怯的表情和以手遮乳的姿態,則是中原繪畫藝術和觀念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