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斷流與複活(3)(1 / 3)

據調查數字表明,僅從1958年至1979年的20年間,塔克拉瑪幹周緣的胡楊林麵積就從52萬公頃銳減至32萬公頃,減少了32%。塔裏木河下遊、喀什噶爾河下遊和葉爾羌河流域這三地的胡楊林,竟減少了60%。紅柳的損失也不亞於胡楊,草地的損失就更為嚴重。塔裏木河下遊的甘草地被破壞14萬多公頃,“文革”時人們在阿拉幹挖出一棵巨大甘草王,總重量達五噸多,根須輻射所占土地麵積達五百多平方米。塔裏木河中、上遊辦甘草膏廠,為挖甘草破壞的植被更嚴重。由於亂砍亂伐亂挖,使原有的綠色土地被乘機而至的流沙所占領。曾經是“古木參天,紅柳叢生,沿岸胡楊排列成行”的塔裏木河下遊和克裏雅河下遊地區,胡楊林被大量砍伐,植被麵積減少了三分之二。現有的植被,也是一片單調頹敗的景象。森林植被之於土地,正如衣服之於人類。試想,剝去三分之一就等於人的衣服拆去了前胸後背,而損失三分之二就無異於脫光了整個上衣。如此下去,沒有植被土地要荒蕪,而人如果脫光了衣服,豈不退回到原始社會了嗎?

人們把護衛生靈的植被破壞得百孔千瘡,就等於在人類航船上捅開了導致沉沒的一個個漏洞暗孔,遭遇危害的正是人類自己。

據載,和田、墨玉、洛浦三縣,每年樵采薪材就達48萬噸,采伐量超過年生長量的四、五倍。策勒縣僅城鎮居民,一年就要燒去兩千畝沙漠灌木的全部植物量。這些驚人的損耗還隻是支流,過量地開荒造田、增加人類財富需要而砍伐的林木,數量遠遠比上述數字巨大,那才是對森林植被的更大危脅。

水係的變化,也是綠色森林植被的殺手。塔裏木盆地有過巨大的古代水係,從四麵八方的崇山峻嶺向塔克拉瑪幹大沙漠覆蓋,形成交錯連結的水係網絡。但這個水係早已解體,隻留下些依稀可辨的古河道遺痕。古老水係的萎縮、塔裏木河下遊的斷流,使羅布泊幹涸了。1921年塔裏木河完成了它曆史上的最後一次大改道,曾使羅布泊重新充盈至兩千至三千平方公裏—— 而它的麵積最大時,是這時的十倍以上。在1957年前後,人們還在羅布泊見到過“跟人一般大的魚”在遊弋。但到1972年,羅布泊就從地球上徹底消失了,留下一片崛起的鹽包和沙丘。在衛星圖上,它像一隻蔚藍色的耳輪,那蔚藍色不是水的顏色,而是羅布泊衰老的印痕,那一道道巨大的耳廓線,像一棵樹的年輪,記載著羅布泊一天天走向死亡的曆史。比羅布泊早消失半個世紀的喀拉和順湖,已是一片峰巒疊嶂的草灌叢沙丘,早就沒有湖泊的模樣了。塔裏木河從大西海子水庫以下斷流,使中國這條最長的內陸河比過去又縮短了三百多公裏,水量也越來越少。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塔裏木河曾一度浮不起遠道而來的漂流者的輪胎筏子。

在漂流長江、黃河探險熱潮的鼓動下,浙江省一位青年農民樓蘭亭(這名字就和塔裏木河有某種機緣)於1987年6月組織一支漂流隊,從國際河流托什幹經阿克蘇河漂流而下,一路上激流險灘、漩渦跌水,倒也是提心吊膽,有驚無險。但當他們到達塔裏木河的主幹道,漂流不久流速就緩慢下來,劃行很艱難,遇到河水散漫的淺灘,漂流者不得不下船,用纖繩拖著擱淺的輪胎筏子前進。連小小的輪胎筏子都浮不起來,使“中國最大的內陸河流”大失麵子,也使熱情的漂流者無比尷尬。

樓蘭亭的這次漂流活動,是趕在洪水到來之前的6月份進行的。1996年來自北京的各新聞單位的記者,分乘四艘摩托快艇,於洪峰過後的9月又一次漂流塔裏木河。快艇在行進中常常熄火,那是因為河水太淺,他們也和樓蘭亭一樣下水推船。向導說船不能離開主航道,他們盡力在主航道航行,由於主航道和淺灘交錯不定很難把握,所以仍要不時地下河,推著快艇前進。

這艱難的漂流,是因為漂流者的失誤,還是塔裏木河本身的悲哀?

據說數十年前一位日本老人來到塔裏木河邊,跪倒在地,捧起一把沙土號啕大哭,說他親眼看見了波濤洶湧的塔裏木河,是一生的幸福,在日本根本沒有這麼偉大的內陸河!

但是現在,在漂流者麵前的塔裏木河為何如此衰老?如果那位日本老人看到浮不起筏子和快艇的塔裏木河,還會那樣激動得老淚縱橫嗎?

羅布泊的巨大耳輪,你聽到塔裏木河無奈的哀歎聲和止不住的喘息聲了嗎?

上遊的超度墾殖和過量截流,就像是在隨意抽取塔裏木河的血液。

除了上遊截流蓄水,進行大規模開發外,還有亂扒口子,亂架水泵,這種現象在塔裏木河中下遊一帶到處可見。特別是在一些人煙稀少的農牧區,缺少基本的水利設施,隻能依靠在河岸扒口、堵壩引水。有時為了解決少量土地和牧場的灌溉,卻盲目無序地引流出遠遠超出需要無數倍的水利資源,不惜讓可貴的河水在荒野和窪地上橫溢漫流。人們對這驚人的損耗熟視無睹,麻木不仁,水管部門也無法進行有效的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