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叔……”
“大帥……”
在一旁的完顏雍與韓常聞言大驚,開口正欲說話,卻被金兀術揮手止住了。
金兀術勒馬,退向一旁,手揮處,女真大軍應聲讓出了通向舒州城門的道路,淡淡說道:“若你能勸服現下舒州城內宋國皇帝出麵詳談和約,和議草成之日,便是本王退兵之時,開宋金兩國萬世之太平,亦本王之所願也。”
這名白衣女子所言,雖然看似佛家因果之說,但金兀術卻明白,她其實說中了他心裏最擔心的地方。
他這十餘年來,與宋國軍隊交戰何止百場,比女真族任一個人,都更深地了解宋國的軍民,完全不像他們原先想象中的柔弱。
以往的大宋,隻是被那百年的升平磨光了血氣,被那安逸的生活淘空了風骨,便如同一隻睡著的猛獸,看似可以任人欺淩,看似全無招架之力,但若是有人不小心驚得這隻猛獸醒轉,隻怕短短的時間之內,便將要自食惡果。
就在自己南下平宋,一路勢入破竹的時候,嶽飛、韓世忠、劉琦、吳玠、吳璘等猛將突然接二連三的出現,不正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眼下自己最應當做的,絕對不應當是把這隻漸漸醒轉的猛獸逼到牆角,逼得它要做放手一搏。
這也是自己這次為何要親自請命率軍出征,意圖以戰逼和的真實緣由。
以宋國天子官家的性格,在這等大軍壓境的情況下,若此次和議可成,不但大金國可以占盡便宜,而且不愁那位宋國皇帝不盡力維護兩國間的太平,約束手下,再不會多生事端。
再者說,以那位宋國皇帝多疑猜忌的性格,勢必鳥盡弓藏,甚至不待自己在和約中約束囑咐,和局草成之日,便是他掉轉矛頭,對付那些坐擁重兵的猛將之時。
從來真正的軍人,隻有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之上才能曆練得出來,隻要和議一成,不愁江南那悠遊富足的歲月,不會消蝕那些宋國多少血汗磨礪出來的軍魂。
對於一頭漸漸醒來的猛獸的最好辦法,就是好好誘導它重新睡去。
這名白衣女子似是身懷異術,可以以笛聲縱控千萬匹戰馬,雖然眼下舒州城下女真鐵騎足有數十萬之多,她一個人無論何等厲害也難以影響大局,但終究自己這方此刻銳氣已失,今日再行強攻,也是無益。
兼且這名白衣女子身份不明,提這和議之說,也不知是否緩兵誘敵之計,如今讓其出麵請宋國皇帝出來和談,即是試探,亦可將不欲和談的責任丟給了宋軍那一方。
若這名白衣女子不是宋軍素識,宋軍隻怕不敢冒然啟城納人,畢竟在這兵危將險的時刻,城門是守衛城池的最後一道屏障,眼下自己這方攻城軍隊已然兵臨城下,虎視眈眈,城門一啟,自會有無窮的變數。
而縱然白衣女子以她那奇異難測的手段,入得城去,甚至請得宋國皇帝出麵和談,卻也沒什麼。
畢竟這原本就正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是以不管怎麼算,自己都無謂在此時與這名來曆神秘莫名的白衣女子翻臉。
他嘴角含笑,看著那名白衣女子。
完顏雍與韓常,退到一邊,互視一眼,心裏卻也都有了各自的盤算。
那名白衣女子卻不舉步,輕聲說道:“將軍既有和談之心,功德無量,何不先行收兵回營,待小女子請出宋國天子,前來相談。”
“什麼?!”
“大膽!”
韓常與完顏雍不約而同地大聲喝斥。
金兀術卻是神色不變,淡淡說道:“本王敬你三分,卻非是怕你七分,眼下本王已然擺出了足夠的誠意,若是姑娘再不知進退……”
他臉上微微一沉,低下頭去,望著那名白衣女子,說道:“本王倒真想看看,以姑娘一人,如何勸退這舒州城外的六十萬大軍。”
“錚”的一聲,一團森冷的劍氣,便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毫無征兆地亮起在了他們的麵前,卻將金兀術、完顏雍與韓常一時盡皆籠罩了進去。
劍光看似淡淡,但卻又恍似比天上的電光還要亮上幾分。
徒然間,他們三人都自覺得自己恍若置身之處再非舒州城下那片熟悉的戰場。
一股凝固宛如實質的森冷,直直滲入他們的骨髓深處。
韓常、完顏雍都自長刀出鞘,金兀術衣袂盡揚,奮力頑抗著這無也不入,直欲令人發狂的劍氣。
四周似乎在刹那間出現無盡狂暴的寒風、冰雹,在不停地抽打、撞擊著所有人的精神與肉體。
這是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
風暴中緩緩傳來那名女子嫻靜的聲音:“小女子無力相抗女真六十萬大軍,但卻有絕對的把握能將將軍等三人留在此處,將軍信也不信?!”
半晌,金兀術一聲悶哼:“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