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輕輕籲了口氣,漸漸有些明白了天子官家,為何一直不肯放她進城來。
趙匡胤卻是神色不改,長笑道:“天下有安樂太平的佛門弟子,卻斷斷沒有安樂太平的真正軍人,眼下女真蠻子欺到了城下,任何大宋的熱血兒郎,不管敵與不敵,都隻知道要如何與來犯的敵寇拚個你死我活,又哪裏在這種時候,自己放下兵器,與我等那不共戴天的仇人,來和什麼議的道理?”
那名女子微微蹙眉,說道:“為將者謀一時,為君者謀萬世,將軍欲逞匹夫之能也便罷了,難道大宋的天子官家也會做如是想?將軍一再托言阻撓,不肯放小女子見天子官家一麵,莫不是女真人之語,卻不是空穴來風?”
趙匡胤目光一凜,陡然舉手,喝道:“弓箭手,預備!”
城上守軍,盡是萬中挑一的鋼鐵戰士,此時軍令一下,不管心中做如何想法,卻早已然依令上前,便在那刹那間架好了弓弩。
趙匡胤微微冷道:“沙場之上,軍令為先,姑娘若再不離去,休怪宋某箭下無情了!”
王貴略略挑眉,欲言又止。
他雖然不了解趙匡胤何以對這名白衣女子如此不留情麵,但他卻相信,趙匡胤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千萬把泛起寒光的箭頭,都自鎖住了正在城下不遠處的白衣少女。
許多軍士的眼中,隱隱露出了不忍之色。
但卻沒有人懷疑,隻要趙匡胤一聲令下,城頭已然全部就緒的守軍必然會拋下自己心中任何念頭,毫不猶豫地萬箭齊發。
真正的軍人,從來不會在執行軍令的時候,帶入自己的感情與意誌。
這是一個真正的軍人所必須具有的素質。
那名白衣少女神色間卻尤如眼前一切與她無幹一般,連語音都未曾帶有半分的波動,開口道:“原來宋將軍帶出來的大宋軍人,居然學的是用箭來射殺大宋的子民麼?”
趙匡胤神色淡淡:“宋某不知姑娘究竟是何身份,但宋某隻知若有人敢攔著大宋軍隊斫殺女真人,那便是大宋軍隊的敵人。姑娘還是就此離去,卻莫讓宋某為難!”
那名白衣少女抬起頭,蒙在麵紗中的眼神似乎微微凝在了趙匡胤的臉上:“若是小女子非要進到舒州城中,見一見天子官家呢?”
“沙場重地,姑娘若再有意抗拒軍令,便是以大宋為敵”,趙匡胤語意森然:“本帥治下,遇敵即斬,絕不容情!”
那名女子沉默半晌,忽爾一歎:“既然將軍如是說,那也便隻好如此了。”
王貴眉頭微皺,正欲說話,卻見那名女子手一揚,一枚金黃色的令牌,便尤如有一支無形的手托著一般,緩緩送上城頭。
王貴上前一步,搶在趙匡胤伸手接下那枚令牌,入手處沉甸甸,竟是通體黃金所鑄。
王貴略一端詳,抬頭望向趙匡胤,又看向城外的白衣女子,詫異道:“這是……這是……”
那名白衣女子的聲音又自響起在耳際:“這位將軍縱然不知道這是大宋天子官家親賜的令牌,也應當認得出這是禦賜金令,見令如見君。”
王貴不由得神色微變,輕輕苦笑,向那名女子略一拱手為禮道:“是!王貴接令,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久在行伍,身居副將之職,自也認得這等金牌式樣。
這種禦賜金令,極為稀有,若有頒給,必是緊急情況,亦必隨之發下聖旨,曉諭各處,一俟該辦事情結束,便自收回。昔日嶽飛嶽大帥也曾一度被賜予這等金令,隨即收回,是以王貴對此知之甚詳。
這名女子手上金令雖然未曾伴有聖旨曉諭,可謂來路不詳,但其抬出是太祖皇帝所賜,卻又讓王貴著實難辯真偽。
軍中對於大宋太祖皇帝的事跡,久有流傳,王貴自然也知道,這位太祖皇帝治軍極嚴,治下將士用命,但其登基立國之後,卻不像以往的的開國皇帝一般鳥盡弓藏,反是對待部屬甚厚,不但有不少開國功臣受封王爵,甚至如禦賜金令、免死鐵劵之類禦賜之寶,也自毫不吝嗇,多有分發,是以此時雖然這名女子來路不明,王貴卻也不敢便此說這枚禦賜金令是假的。
那名女子淡淡說道:“小女子隻想憑此禦賜金令,求見天子官家,且請將軍成全!”
王貴略略沉吟,旁邊趙匡胤卻已然一聲長歎,淡淡說道:“打開城門,有請這位姑娘進來。”
“將軍……”王貴愕然回首,卻正撞上趙匡胤的依稀閃現出了一絲殺機的眼神。
趙匡胤回頭,望著那名白衣女子入城的身影:“戲演到這樣,也已經夠火候了!”